霍家彆墅的清晨總是帶著一種死寂的清冷,連陽光都像是被過濾掉了溫度,透過防盜欄灑在二樓房間的地板上,投下斑駁而壓抑的光影。
顧盼兒蜷縮在飄窗上,身上裹著一層薄薄的毛毯,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波瀾。
被囚禁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半個月,霍耀華在歐洲的談判毫無音訊,而她與外界的聯係被徹底切斷,養父的消息成了懸在她心頭最鋒利的刀,日夜切割著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這些天,她瘦得愈發厲害,原本合身的米白色家居服此刻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勉強遮住纖細的鎖骨和凸起的肩胛骨。臉色蒼白如紙,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曾經靈動的眼眸隻剩下麻木的死寂,隻有在午夜夢回時,才會被對養父的擔憂和對霍耀華的恐懼驚醒,淚水浸濕枕巾,卻連哭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彆墅裡的傭人向來是看人下菜碟,看出霍耀華對她的態度冷淡,便也漸漸怠慢起來。飯菜常常是涼的,有時甚至是前一天剩下的,衣服送洗後也總是拖延著不送回來。
她常常一整天都不動碗筷,胃裡空蕩蕩的,傳來陣陣絞痛,可心口的堵塞和荒蕪,卻比饑餓感難熬百倍。她像一株失去陽光和水分的植物,在這座冰冷的彆墅裡,日漸枯萎。
“顧小姐,樓下有人找你。”門外傳來保鏢生硬冷硬的聲音,打破了長久的沉寂,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激起微弱的漣漪。那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帶著例行公事的冷漠。
顧盼兒愣了愣,麻木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彆墅裡,誰會來找她?霍嘉文被霍耀華禁止與她接觸,養母身體不好,根本無力奔波。
她掙紮著站起身,雙腿因為長時間蜷縮而有些發麻,腳步虛浮地走出房間。
下樓時,客廳裡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緊——站在那裡的是養母的鄰居張阿姨,那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長輩,此刻頭發淩亂,眼眶紅腫得像核桃,臉上滿是掩不住的悲戚,連嘴角都在微微顫抖,顯然是哭過很久,甚至可能一夜未眠。
“盼兒……”張阿姨看到她,積攢已久的情緒瞬間崩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湧了出來,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你快回醫院看看吧,你爸他……他不行了!”
“什麼?”
顧盼兒渾身一震,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臉色變得比紙還要白,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栽倒在地。
她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樓梯扶手,指尖用力到泛白,指節因為用力而凸起,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張阿姨,你說什麼?我爸怎麼了?他上周不還說情況平穩了嗎?醫生說排異反應在好轉,怎麼會突然……”
“你爸術後排異反應一直沒徹底控製住,隻是暫時穩定了些。”張阿姨抹著眼淚,聲音抖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帶著絕望的重量,“昨天晚上後半夜,突然就加重了,高燒不退,呼吸困難,血氧飽和度一個勁往下掉。醫生搶救了一夜,用儘了所有辦法,用上了最好的藥,還是……。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說讓家屬儘快過去,見最後一麵,晚了……晚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顧盼兒隻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張阿姨後麵的話她再也聽不清了。
養父的麵容在腦海中清晰浮現:那個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襯衫,雙手布滿老繭卻永遠溫暖的男人;那個在她考上大學時,偷偷攢了幾個月的退休金,給她買了第一部智能手機,還笨拙地學著用微信發語音的男人;那個每次她回家,都會提前在菜市場轉悠半天,買她最愛吃的新鮮草莓,自己卻一顆都舍不得吃的男人,怎麼會突然就要走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顧盼兒喃喃自語,淚水瘋狂地湧出眼眶,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帶來一絲冰涼的觸感,卻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夢。
她猛地抓住張阿姨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張阿姨疼得皺起眉頭,卻沒有掙脫。顧盼兒的眼神裡充滿了絕望的掙紮,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是不是醫院出了什麼問題?還是……還是有人故意做了什麼手腳?”
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霍耀華冰冷的眼神,閃過他那句淬毒的話語——“你父親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從你身上討回來”。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會不會是霍耀華?他恨她的親生父親,恨她,恨到連一個病重的老人都不放過。他知道養父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所以用養父的死來懲罰她,讓她嘗儘失去至親的痛苦,讓她也體會他當年失去父母的絕望。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就像瘋長的毒藤,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讓她窒息。她甚至能想象出霍耀華在電話那頭冷漠的模樣,想象他得知養父病危時,嘴角勾起的殘忍笑意。
她看著彆墅裡冷漠佇立的保鏢,看著這座如同囚籠般冰冷的房子,看著窗外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眼中的麻木被濃烈的恨意徹底取代,像淬了冰的刀子,鋒利而絕望。
“我要去醫院!我要見我爸!”
顧盼兒猛地掙脫張阿姨的手,瘋了一樣衝向彆墅大門,單薄的身影在空曠的客廳裡顯得格外脆弱,卻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決絕。
可她剛跑到門口,就被守在那裡的保鏢死死攔住,他們的手臂如同鐵鉗般堅硬,牢牢擋住了她的去路,讓她動彈不得。
“顧小姐,霍總吩咐過,不準你離開彆墅半步。”保鏢麵無表情地說道,語氣裡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讓開!”顧盼兒嘶吼著,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推開保鏢,可她這些天食不下咽、身心俱疲,虛弱的身體在訓練有素的保鏢麵前如同螻蟻,無論她怎麼掙紮,都無法撼動對方分毫。“我爸快不行了!我要見他最後一麵!霍耀華憑什麼囚禁我?憑什麼不讓我見我爸?是不是他搞的鬼?是不是他害死了我爸?”
她的聲音嘶啞淒厲,帶著絕望的控訴和悲憤的哭喊,在空曠的客廳裡回蕩,尖銳得像要劃破空氣,聽得張阿姨心驚膽戰,忍不住抹著眼淚勸說:“盼兒,你冷靜點,彆傷了自己,我們先給霍總打個電話。”
顧盼兒渾身顫抖,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她知道,現在唯一能讓她離開這裡的,隻有霍耀華。
她被保鏢架回沙發上,身體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柔軟的坐墊上,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張阿姨顫抖著撥通了霍耀華的越洋電話,電話接通前的“嘟嘟”聲,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顧盼兒的心上。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傳來霍耀華略顯疲憊卻依舊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什麼事?”
霍總,是我,張阿姨。”張阿姨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霍總,“盼兒她爸……她爸不行了,醫院下了病危通知,隨時可能……可能就走了。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讓盼兒回醫院見她爸最後一麵?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您就發發善心,成全孩子這最後的心願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電流的雜音在耳邊輕微作響。顧盼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恐懼,期待他能網開一麵,又恐懼他會再次冷漠拒絕。
“讓她接電話。”霍耀華的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像一塊浸在冰水裡的石頭。
保鏢把手機遞給顧盼兒,她接過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屏幕上甚至留下了清晰的指痕。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濃烈的恨意和控訴,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刺向電話那頭:“霍耀華,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爸?你恨我,恨我親生父親,衝我來就好,為什麼要傷害一個無辜的老人?他那麼善良,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
“我沒有。”霍耀華的聲音依舊平靜,平靜得近乎冷漠,聽不出絲毫心虛或悲傷。”
“沒有?”顧盼兒冷笑一聲,淚水混合著恨意滑落得更凶,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淒厲的弧度,“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麼做?霍耀華,你囚禁我,不讓我見我爸,現在他快不行了,你滿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報複嗎?用我至親的命來償還你所謂的血海深仇?你就這麼狠心,這麼冷血嗎?”
電話那頭的霍耀華正坐在歐洲酒店的會議室裡,麵前攤著厚厚的談判文件,連續半個月的熬夜和高壓談判讓他眼底布滿血絲,身心俱疲。顧盼兒的指控像一把尖銳的針,猝不及防地紮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讓他原本就煩躁的情緒更加壓抑,一絲怒火夾雜著莫名的刺痛湧上心頭。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怒火,語氣也變得淩厲起來,“如果你想回去見他,我可以讓保鏢送你去。但你記住,不準趁機逃跑,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他沒有給顧盼兒再開口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聽筒裡隻剩下“嘟嘟”的忙音,像一記記耳光,扇在顧盼兒的臉上。
顧盼兒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心中的恨意如同燎原之火,瞬間燒遍了全身。他的冷漠,他的毫不猶豫,他的避重就輕,在她看來都是心虛的證明。她猛地將手機摔在地上,“啪”的一聲,屏幕碎裂的聲音刺耳難聽,如同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備車。”保鏢接到霍耀華的指令,麵無表情地對顧盼兒說道,語氣裡沒有絲毫溫度。
顧盼兒沒有說話,隻是麻木地站起身,跟著保鏢走出彆墅。陽光刺眼,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長時間待在昏暗的房間裡,她的眼睛已經有些不適應強光。
坐在車裡,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熟悉的街道、公園、商店,曾經都留下過她和養父的身影。
小時候,養父騎著自行車送她上學,路過街角的早餐鋪,總會給她買一根熱乎乎的油條;她考上高中那年,養父帶著她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一下午,語重心長地告訴她要好好學習,卻絕口不提自己為了供她上學,偷偷打了兩份工。如今物是人非,那些溫暖的回憶此刻都成了最鋒利的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醫院的走廊裡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夾雜著悲傷和絕望的氣息,冰冷而壓抑。顧盼兒被保鏢“護送”著,快步衝向養父的病房,腳步因為急切而有些踉蹌。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她看到養父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幾乎沒有一絲血色,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連接著旁邊的監護儀,屏幕上跳動的曲線平緩得令人心驚。
養母趴在床邊,哭得肝腸寸斷,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看到顧盼兒進來,哽咽著說道:“盼兒,你可來了,你爸一直在等你……他剛才還在念叨你的名字……”
顧盼兒快步走到病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養父冰冷的手。那雙手曾經那麼溫暖,那麼有力,小時候她摔倒時,是這雙手將她扶起;她生病時,是這雙手給她掖好被角;她遇到困難時,是這雙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告訴她“彆怕”。可如今,這雙手卻隻剩下冰冷和僵硬,指節因為常年勞作而變形,掌心的老繭粗糙得硌手。
“爸,我來了,你看看我,我是盼兒啊……”顧盼兒哽咽著呼喚,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滴落在養父的手背上,“我來看你了,你彆睡,好不好?我們回家,回到我們以前的小房子,我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紅燒肉,你還沒吃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