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皇帝應該立刻下詔,調動周邊郡國的兵馬圍追堵截,絕不給叛逆一絲逃脫的機會。
可劉據逃亡時,劉徹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做。
他在等,或者說,他在猶豫。
「若忌外戚,何不早廢母後另立儲君?」
衛子夫穩坐後位三十八年,衛青霍去病為大漢打下了半壁江山。
如果真的忌憚衛氏外戚專權,早在衛青死後,早在霍去病隕落之時,就該動手廢後廢太子。
為什麼要等到這一刻?
「若悔殺子,何故至死不肯明詔平反?」
各朝時空的觀眾們看得心驚不已。
這最後這一問,最是誅心。
劉徹後悔了嗎?
建了思子宮,造了歸來望思之台,天下人都說他後悔了。
可既然後悔,為什麼直到死,都不肯下一道明詔,還太子一個清白?
劉據的一聲聲質問,如同最鋒利的箭矢,無視了時空的阻隔,一下下擊穿了那個雄才大略的帝王所有的防禦。
箭矢正中了劉徹的眉心嗎?
或許吧。
這每一句質問,卻像是穿透了劉徹的頭顱,在千百年後的時空裡正中了某位“天可汗”的眉心。
「其實我都明白,江充之謀牽連公孫賀族滅,實為剪除衛氏外戚。」
“舅父衛青去世後,陛下提拔李廣利,劉屈氂,皆為製衡衛氏。”
“李夫人得幸後,椒房殿再無一次天倫煙火。”
“自鉤弋夫人入宮以來,甘泉宮屢傳‘少子當興’的讖語。”
“我死後三年,陛下族滅了江充全族,建長安思子宮,卻未複我名位。我的母親嫁於陛下四十九年,卻薄於亂葬崗。”
天幕裡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哽咽,那是為人子者最深的絕望。
四十九年的夫妻情分,抵不過權力的猜忌。
母儀天下的皇後卻在死後連個像樣的墳墓都沒有,隻能在亂葬崗受風吹雨打。
“臣至死不明,陛下究竟是要殺劉據,還是要殺太子?”
“陛下晚年下輪台罪己詔,言‘朕之不明,背夫’,卻隻言罪在征伐不罪巫蠱!”
“蓋因儲君之事,關涉皇權根本,您寧肯背殺子之名,亦不容權柄半分旁落!”
“征和二年秋,陛下命人圍殺戾太子血裔,哦,對了,您不止殺了我的姐姐、兄弟、侄子、兒子、孫子,還要一直追殺我的曾孫!哈!天道好輪回!”
“十三年後,我的曾孫劉詢終繼大統!”
天幕上,畫麵閃轉。
老龍自以為是手握乾坤,帝國就能按照他的意誌安排未來。
一道迷糊的身影,那個在牢獄中長大的嬰兒,卻踩著祖輩的屍骨,一步步走回了未央宮。
「漢史書工筆,不過勝者粉飾,陛下殺我卻得雄才大略之名,江充族滅,仍留忠直敢言之評。
衛霍滿門,落得個白茫茫一片。」
劉據獨白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帶著無儘的疲憊。
“差點忘了,我這個戾太子的諡號和母親的思後之稱,還是我曾孫爭取來的。”
“好孫兒,你給孤的諡號,孤很喜歡。”
“戾也!劉據此生之憾,不在生死!至死不服,為何陛下如此苛我衛氏,何故於元朔年間用我家之血胤?”
戾,不悔,曲也。
這是對他一生的定論,也是他對自己命運最後的抗爭。
「戾好啊,我孫兒懂我,懂我至死都未能親口聽陛下說一句:」
天幕徹底黑了下來,隻剩下那最後一聲歎息,在元朔朝堂的每個人耳邊縈繞,久久不散。
“據兒,為父......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