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的動作,就這麼頓住了。
他的思緒,在一瞬間,被拉回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夏天。
他記得那個夏天很熱,知了叫得人心煩。
父親江岩軍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他那雙因為常年訓練而布滿厚繭的手掌,撫摸自己頭頂時的觸感,粗糙,卻很溫暖。
他也記得,父親在一次出任務前,把他高高舉過頭頂。
“等這次任務結束,爸爸休假,就帶你去全市最大的那個遊樂園,玩過山車!”
那個承諾,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隨著一場突如其來的因公殉職,它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個炎熱的夏天。
再也沒有然後了。
江辭摩挲著照片上,父親那張年輕而堅毅的臉。
他是一名優秀的刑警。
他的使命,是守護一方平安,是“救人”。
而現在。
自己,他唯一的兒子,卻正用一種如此荒誕離奇的方式,拚了命地,想要“自救”。
一種無法與人言說的孤獨感,將他淹沒。
對父親的追憶,很自然地,牽引出了對另一個人的愧疚。
母親。
父親走後,撫恤金根本不能支撐一個單親媽媽將自己的兒子拉扯長大。
是母親一個人,起早貪黑,賣過早點,做過收銀員,才把他辛辛苦苦拉扯大。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自從上了大學,又一頭紮進對表演的癡迷裡,他回家的時間就越來越少。
尤其是最近這兩個月,為了續命,為了KPI,他整個人都像上緊了發條的機器,根本沒有停下來過。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猛然間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回家!
他要馬上回家!
什麼心碎值KPI,什麼悲劇劇本,什麼狗屁的續命時長……
在這一刻,都比不上回去見老媽一麵。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無法抑製。
他立刻抓起手機,找到了那個備注為“晚姐”的號碼,直接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頭傳來林晚有些慵懶,又帶著一絲關切的詢問。
“喂?江辭?怎麼了?”
“晚姐。”
江辭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乾澀。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儘量平靜的語調,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
“我準備回家一趟,劇本的事……回來再說。”
電話那頭,林晚聽著他電話裡那壓抑著什麼的疲憊。
她立刻就“懂了”。
這孩子,情緒到臨界點了。
在公司裡,當著蘇清影的麵,他還在硬撐。
現在一個人獨處,終於撐不住了。
也好。
演員的情緒,是水庫,隻能疏,不能堵。
堵久了,是會出事的。
回歸家庭,尋求最原始的親情治愈,是最好的方式。
林晚非但沒有半句責備,語氣反而立刻變得格外溫柔。
“應該的,回去好好休息,彆想工作的事。”
“家裡的事最重要。”
掛電話前,林晚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江辭媽媽那晚在微博上的霸氣發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對著電話,笑著補充了一句。
“替我向阿姨問好。”
“她說得對,你確實該多吃點,太瘦了。”
得到批準,江辭的心,莫名地鬆了一大塊。
他迅速行動起來。
出租屋裡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被他飛快地打包進行李箱。
大部分是些舊書和舊衣服。
最後,他拿起那張已經發黃的照片,沒有再放回錢包。
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了自己風衣最貼身的內側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