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片場的氣氛,比前一日更加凝重。
昨天那場慘烈的情感風暴,餘威猶在。
眾人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說話都壓著嗓子。
江辭依舊被固定在禦神樹上,維持著那個瀕死的屈辱姿態。
化妝師正在他臉上補著乾涸的血跡,手上的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觸感。
江辭閉著眼,一動不動。
“ACtiOn!”
隨著張謀一一聲令下,片場瞬間陷入絕對的寂靜。
昨天那塊巨大的綠幕已經被撤走。
鏡頭重新對準了禦神樹下。
阿離消失了。
那個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熱烈又笨拙的現世姑娘,被時空徹底吞噬。
原地,隻剩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蘇清影再次換回了那身繁複的黑色祭司袍,她扮演的靈汐,靜靜佇立在阿離消失的地方。
她緩緩放下了那隻逼走情敵的手。
背影挺得筆直。
可那份筆直裡,卻透出一股被整個天地遺棄的,巨大的孤寂。
一個守了千年,卻什麼都沒能留住的亡魂。
片刻後,她動了。
她轉過身,一步步,走向那棵囚禁著夜宸的禦神樹。
她的腳步很輕,黑色祭司袍的裙擺拂過地麵,沒有揚起半點塵埃。
她走過滿地的狼藉。
走過赤桀留下的妖力殘痕。
也走過阿離跪在那裡,用淚水浸濕過的那片土地。
每一步,都走在一段宿命的廢墟上。
江辭能感覺到她的靠近。
那股屬於亡魂的,獨有的陰冷氣息,讓他皮膚上泛起一層細微的戰栗。
他當然不怕。
他隻是在作為演員,感受著搭檔傳遞過來的,最精準的信號。
蘇清影在他麵前站定。
她抬起頭,看著那個被三支箭釘在樹上的半妖。
她的夜宸。
她伸出了手。
那隻剛剛才親手將情敵推入時空裂隙的手,此刻卻帶著一種近乎朝聖的虔誠,想要去觸碰夜宸的臉。
就像千年前,無數個午後,她曾做過的那樣。
指尖,在空氣中微微顫抖。
陰冷,與溫熱。
亡魂,與生者。
隻差一寸。
江辭甚至能感受到,那冰涼的指尖帶起的微風,拂過他的臉頰。
就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瞬間。
她的手,停住了。
她想起來了。
她是亡魂。
他是活著的半妖。
她的觸碰,隻會帶給他無儘的陰氣,加速他的死亡。
她是來救他的。
不是來殺他的。
那隻懸在半空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
最終,指節一根根蜷縮起來,握成一個無力的拳,絕望地收了回去。
抓不住。
什麼都抓不住。
【叮!心碎值+12(來源:攝影助理小菲)】
江辭的意識麵板上,跳出一條微弱的提示。
這都能有KPI?
他心裡嘀咕了一句。
這位影後搭檔的表演,真是潤物細無聲。
一個收手的動作,都能讓旁觀者心頭一緊。
蘇清影看著江辭,臉上那份偽裝的漠然,終於出現了裂痕。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聲輕到幾乎聽不見的歎息。
那歎息裡,沒有台詞。
但所有透過監視器看到這一幕的人,都讀懂了那句潛台詞。
“活下去。”
就在這時。
“呼——”
巨大的鼓風機,在導演的指令下,毫無征兆地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