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席卷了整個片場。
吹起了蘇清影寬大的黑色衣擺,吹起了她如瀑的長發。
她的身影在狂風中單薄搖晃,似要被風徹底吹散。
風也吹動了江辭身上那件殘破的紅衣。
紅色的衣袂,與黑色的裙擺,在風中交織,狂亂地飛舞。
它們一次次地觸碰,又一次次地被風無情地分開。
糾纏。
卻又涇渭分明。
這畫麵,淒豔到極致。
像一幅被潑上了血與墨的,絕望的水墨畫。
監視器後,張謀一的身體再一次前傾,整個人幾乎要貼到屏幕上。
美。
太美了。
這才是他想要的,獨屬於東方神話的,BE美學的巔峰!
風停了。
蘇清影轉過身,背對夜宸。
她的視線,在狼藉的地麵上掃過,最終,定格在一處。
那裡,靜靜地躺著一把弓。
是阿離被時空卷走時,遺落的那把靈犀弓。
她緩緩走過去,彎腰,將那把弓撿了起來。
這是一個劇本上寫明的,極具象征意義的鏡頭。
前世的戀人,用現世情敵留下的武器,去守護她們共同愛著的那個男人。
宿命,在此刻形成了一個殘忍的閉環。
蘇清影握著那把還殘留著阿離氣息的弓,閉上了雙眼。
片場死一般地寂靜。
一滴清淚,從她緊閉的眼角,緩緩滑落。
劃過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最終,滴落在黑色的祭司袍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這是靈汐,唯一的眼淚。
是她為夜宸,為阿離,也為自己這荒唐的千年,流的最後一滴淚。
流完這滴淚。
她便不再是那個會被嫉妒與愛恨捆綁的女人。
她是那個殺伐果斷,以魂魄鎮壓整個妖軍團的,傳奇巫女。
蘇清影猛地睜開雙眼。
那裡麵,最後一絲屬於凡人的脆弱,已經消失殆儘。
隻剩下屬於神祇的,絕對的清醒與冷酷。
她轉身,麵向赤桀離去的方向。
拉弓。
搭箭。
雖然箭筒裡已經沒有箭。
但她的動作,卻充滿了力量感。
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一支由巫力凝聚而成的箭,破空而出,誅滅世間一切妖邪。
“好!”
“推遠景!大遠景!”
張謀一的聲音在對講機裡響起,帶著壓抑不住的亢奮。
搖臂攝像機緩緩升空。
鏡頭越拉越遠。
畫麵裡。
巨大的禦神樹,占據了整個構圖的中心。
樹乾上,那個被釘在上麵的紅衣半妖,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模糊的紅色符號。
而在巨大的樹下,那個手持長弓的黑色身影,更是渺小得如同一點墨痕。
極致的孤獨感,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監視器裡的畫麵,就定格在這一幕。
美得讓人心碎。
也悲得讓人窒息。
副導演在一旁看得眼眶都紅了,他正準備提醒張謀一該喊“哢”了。
可他一轉頭,卻看到了張謀一臉上,一種讓他感到陌生的神態。
一種……瘋魔般的神采。
張謀一沒有喊“哢”。
他死死地盯著監視器裡那幅已經可以封神的畫麵。
腦子裡,一個比之前所有想法都更大膽,更瘋狂的念頭,毫無征兆地,炸開了。
不夠。
還不夠!
這種孤獨,隻是視覺上的。
他要的,是靈魂上的共振!
是兩個被時空與生死隔絕的靈魂,在這一刻,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觸碰!
他要加戲。
加一場劇本裡根本沒有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