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中,蕭緒蓋好被子低聲道:“笙笙,不必緊張,就這樣睡吧。”
雲笙怔然睜眼,雙眸蒙著一片朦朧的水霧,令她下意識側頭,也沒看清蕭緒的模樣。
“這樣就算圓房了嗎?”
蕭緒輕笑一聲,同樣轉頭望來。
他沒說話,但眸中意味明了,雲笙在水霧漸散後也看了個清晰,霎時又臉紅。
他剛才連碰都沒碰到她,算什麼圓房。
娘親教的,文心嬤嬤說的,還有書冊上畫的可都不止這樣。
雲笙不願細想,隻能改口問:“真的可以就這樣睡了嗎?”
雲笙自記事起就未曾與人同床共枕過,但如果隻是這樣,她還算可以勉強接受。
被窩裡有點熱,估計是她自己太緊繃了,蕭緒身上沒有討厭的氣味,也不濃鬱,就這麼聞著這股氣味她不至於無法入眠。
她聽見蕭緒沉聲回答她:“可以。”
雲笙深知若真就這麼睡了定是不合禮數的,可蕭緒已經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了。
她抿著唇很想順勢就這麼糊弄過去,隻是還有一絲刻板的規矩在束縛著她。
蕭緒靜靜地望了她片刻,忽而翻身。
平躺時麵向上方的呼吸突然從側麵撲灑而來,身姿分明沒有拉近距離,反倒比一拳更遠了些,卻讓人瞬間覺得對方近在咫尺。
蕭緒道:“你不用勉強自己,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已經成婚了,不是今夜沒有圓房就不算是夫妻,此事可以待熟悉後再說。”
雲笙緊懸的心在這番話之後平穩地落了下來,她甚至沒控製住表麵明顯地鬆了口氣。
呼出氣後緊接著屏息,她想了想,突然也翻了個身。
紅燭在遠處搖曳,薄紗投進稠紅的微光,四目相對,麵龐籠罩著昏暗不明的陰影,眼眸卻湛著光點,映照出對方的模樣。
“真的可以嗎?”
蕭緒再次肯定:“可以。”
“那……會不會有彆人……”
他打斷她:“笙笙,我們成婚,不必在意彆人。”
話落,兩人之間一時無聲。
蕭緒看著小妻子一副安心又慶幸的模樣,本就不算清明的心緒又添幾分複雜。
很顯然,她根本沒考慮過新婚夜丈夫未與她圓房是對她的怠慢,反倒滿是逃過一劫的輕鬆神態。
他不合時宜地想,若是換作蕭淩,她也會是這般心態嗎。
此時再看這雙秋水剪瞳,他仍能想起撩起蓋頭時的盈盈淚眼。
不難猜,她是因蕭淩而哭泣。
他們談婚論嫁兩年時間,她也早已對蕭淩芳心暗許,一朝被棄,怎能不難過。
倘若這是樁尋常的婚事,當初與她談婚論嫁的人是他,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心裡有彆的男人。
但如今這樁婚事並非循規蹈矩按照常理結成的,她心中正另有所屬,他似乎應該理智地表示理解,再大度地給她時間適應和調整。
更何況,他在這種時候湊上去與之親密,會顯得他很可笑。
“那我真的睡了哦。”雲笙蒙著被子小聲道。
“笙笙。”蕭緒突然喚住她。
雲笙拉動被角的手一頓,眸子裡多了幾分緊張:“怎麼了?”
“喚過我再睡。”
“什麼?”
蕭緒道:“告訴過你我的表字,你一次都未曾喚過。”
雲笙心虛反駁:“我喚過了呀。”
“那次不算。”
雲笙腹誹怎麼不算,但也不可否認她是刻意沒有再喚過他,相較之下,蕭緒已是將她的小名都喚得順口了。
總是要熟悉的。
“……好吧。”雲笙垂下眼睫,聲色溫軟地喚他,“長鈺,我睡了。”
不等回應,雲笙已經閉上了眼。
蕭緒定定地看著近處恬靜的睡顏。
許是知曉她不會突然睜眼,他眉眼間溫和的神色逐漸散去,麵無表情時,這張棱角分明的俊容顯得冷漠涼薄。
蕭緒想起兩年前夏時,他遭母親設計,被迫參加了一場芙蕖宴。
他獨坐水榭涼亭,遠遠望去,池塘邊幾個嬌俏身影正賞玩說笑,可他的目光獨獨被置身花簇的少女攫住。
她微微俯身,伸出一指去點那近岸的花苞,側臉線條柔潤,日光映照下恍若上好的甜白瓷。
不知身旁女伴說了句什麼,她驀然回首,頰邊漾開一抹明燦的笑,唇角彎彎,眼波流轉間帶著嬌憨可掬的神氣。
夏風拂過,幾縷青絲掠過她腮邊,蕭緒就這麼平靜無瀾地望著那處,待少女離開,他也收回目光之際,桌上的酥山已經完全化成了糖水。
蕭緒眸底神情微暗,理智似乎稍有失控。
思緒未至,聲先出。
蕭緒喚道:“笙笙。”
隻有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回應他的呼喚。
蕭緒眸中暗湧翻滾幾許,最終歸於平靜,闔上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