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此時,在仁德堂那時更是。
並未發生什麼不好的事,相反,一切極好。
今日的仁德堂內喜慶祥和,其樂融融,連窗外石榴花都開得比往日穠麗,恰似在為這樁婚事添彩。
可蕭緒腦海中卻沒由來地生出假想。
若這樁婚事沒有生變,會是怎樣的情形。
在她身側與她一起接受眾人祝賀的便成了蕭淩,而他卻成這當中不得不道聲恭喜的一員。
要麵目溫和地看著她和蕭淩執手走來,還要含笑祝賀他們新婚。
這種設想實在太莫名其妙了,躥上心頭的那一瞬就令他沉了臉。
然而思緒紛湧,難以平息。
未與雲笙成婚前,他從未如此設想過。
即使那時,他明確得知在他和蕭淩之間,雲笙傾心於蕭淩,選擇與蕭淩議親,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情緒。
不過才過去短短一夜而已,昨日夜裡有過的想法就變得難以被接受了。
突然,雲笙腳步一頓。
蕭緒循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不遠處立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身形清瘦頎長。
雖隔著一段距離,麵容看不真切,但那清臒的身形卻讓雲笙覺著有幾分眼熟。
那人也注意到了他們,見是世子與世子妃,當即停下腳步,遠遠地躬身行了一禮。
雲笙忍不住問:“長鈺,那位是?”
蕭緒對遠處的行禮沒有回應,隻淡聲道:“是母親那邊的表親,暫住府上,前些日子染了風寒,今日便未讓他去仁德堂。”
若雲笙細聽蕭緒的語氣,應是能聽出他平淡陳述中,還帶著幾分思緒未散的寒意。
但雲笙注意力不在此,聽過蕭緒的介紹後,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人身上。
那人行過禮直起身來竟也沒有立刻離去,就那麼靜立著和雲笙遙遙相望。
蕭緒毫無緣由地臉一黑,拉動雲笙邁步。
雲笙怔著險些踉蹌:“怎麼了,長鈺。”
目光再看回他側臉時,又未見異樣。
蕭緒已斂去不該有的神情,雲淡風輕道:“不是回房嗎,前麵快到了。”
“……啊?”雲笙迷茫地張了張嘴,而後思緒被他帶走,暫且忘了剛才那人。
“我識得路呢,早晨不是已經走過一次了。”
蕭緒頷首:“笙笙聰穎,識得便好,往後還要走過許多次。”
雲笙學他那副雲淡風輕樣:“這有何可誇的,不過一段路而已。”
但蕭緒側眸看見她紅潤的唇角翹了起來,模樣俏得惹眼。
回到東院,已臨近用午膳之時。
蕭緒吩咐了備膳後和雲笙一起進到屋裡。
往常若是這等短暫的空閒時,雲笙大多會姿態放鬆地往屋內美人榻上躺去,有時還會不雅地踢掉繡鞋,任繡鞋歪倒著散在榻邊。
可此時當然不能。
她見蕭緒去書架取了一本書冊往書案前去,不由也想到了自己的話本。
可那些話本皆是講的男女之情,有的還為博眼球起了露骨直白的文名,她也不便在人前取出閱讀,尤其是在蕭緒麵前。
想到話本之後,思緒自顧自地又想到了昨日文心嬤嬤送來的冊子。
雲笙慢吞吞地走到坐榻落座,視線一抬,正好可見東窗下的紫檀木書案,蕭緒正閒坐於此。
日光自窗邊透進,在蕭緒手邊的桌麵投下斑駁的光影,也將他麵龐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
光束流轉在他挺拔的鼻梁與微抿的薄唇間,為這副得天獨厚的容貌鍍了層淺金,寶光蘊華,清輝自生。
雲笙從前與蕭淩有婚約時,因婚期遙遠,未至跟前,她從沒細想過這些,直到如今真要直麵這般情境,要麵對的人就已是成了蕭緒,她隻覺得臉頰陣陣發燙。
雲笙一邊往東窗的方向偷瞄,一邊在腦海裡複現自己淺顯學過的床笫之事。
但越是看他就越是難將那事聯想到他身上,腦子裡也空蕩蕩,全然不知要如何進行。
突然,蕭緒翻動書頁的手指一頓,毫無征兆地抬了眼。
雲笙偷瞄的目光猝不及防和他撞了個正著。
不等蕭緒開口,她搶著先一步道:“長鈺,我在這兒閒得好無趣呀。”
雲笙落座的地方分明並未照入日光,那雙望著他的杏眸卻閃著細碎的光,引人目光深陷。
蕭緒失神一瞬,待回神時,就見那雙明眸露了破綻,心虛地飄忽了一下。
他放下書冊道:“笙笙,過來這邊。”
雲笙眼睫微動,想了想,也沒有扭捏,起身向他走了去。
走近後才看見蕭緒手邊合上的書冊上寫著《琅嬛雜錄》,不禁訝異。
蕭緒道:“此書講神奇誌怪的故事,還算有趣,我閒暇時一般會讀這樣的書。”
雲笙還以為像蕭緒這樣的人隻會看經史子集、兵法國策,不想竟也會讀這等閒書。
她好奇道:“我能看看嗎?”
蕭緒將書冊遞給她。
雲笙低頭翻開這本書,目光專注落在書頁上。
她雖也讀閒書,但從未讀過這樣的故事。
她極其認真地翻看了幾頁,正要入神,突然意識到什麼,驀地抬頭。
蕭緒在看她。
和她被逮住目光時不同,他坦然得毫無慌色。
雲笙把書冊遞還給他:“我不看了。”
“不喜歡嗎?”
也不是,她都還沒能看上幾頁,談不上喜歡與否。
隻是她在這頭看書,蕭緒在那頭看她,這叫人如何靜心看進去。
雲笙一撅嘴,也沒藏著心思,輕聲道:“你那樣盯著我看,我看書都不自在了。”
蕭緒欲將書冊放到一旁的手指頓住,一時沉默。
半晌後,他才問:“我是如何盯著你看?”
雲笙見他一臉正色,他像是對自己流露出了怎樣的目光並不自知。
可她難以描述蕭緒剛才的眼神,隻是她抬眼對上,心尖就漏跳了一拍。
且他們相處兩日來,他已不是初次露出這樣的眼神,可他看旁人時也不這樣啊。
雲笙臉頰微熱:“我形容不出,總之,你那樣看我令我不自在。”
她動了動唇,又想說讓他往後彆這樣看她。
話還未出口,蕭緒已先一本正經道:“夫妻間相望實屬常事,難道你希望我往後不再拿正眼瞧你。”
雲笙:“誰說要你不拿正眼瞧我了,我隻是說,你彆總是那樣……”
話說一半,她又對上蕭緒的目光。
分明不是剛才那副深沉又複雜的樣子了,隻是沉靜注視,她的心跳竟然還是重跳了一下。
雲笙羞惱蹙眉:“罷了,你想看就看吧。”
話鋒一轉,她仰著小臉直勾勾地朝蕭緒看去:“你那樣看我,那我就這樣看回來。”
微風拂過,蕭緒在她清亮的瞳仁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刻意的對視令目光不自覺要移動,自她的眼眸垂落,掃過鼻梁,越過鼻尖,最終被那挺潤飽滿的唇珠勾住,還是定定停住了。
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欲念升起,察覺到時,呼吸裡已盈滿她的馨香,嘴唇已距那雙唇瓣極近。
薄唇輕抿,好似品嘗的動作,近在咫尺的麵龐忽的慌亂偏頭。
蕭緒眸光一怔,嘴唇堪堪擦過了一片柔嫩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