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行止為了殺那些來擄轎的人,很早便取了手套,捂住那些人的口鼻,擰斷他們的脖子,但也不慎從馬車上落下了下去將腿摔傷了。
他一路蹣跚尋到一處荒廢的破院,想借此渡過一日,待明日被侍衛尋到重新做回尊貴的北定侯世子,不曾想身上的舊毒複發,暈倒在院中。
所以他理應淋一夜朝露從地上醒來,而不是在意識歸攏之前先聽見一聲破曉的雞鳴,再是耳畔響起很輕的一記女子喘息。
他躺在乾硬的木板上,身上趴著一具柔軟的身軀。
似乎是個骨瘦得沒幾兩肉的女人。
他微默,以為自己尚在夢中,可那冰涼的鼻尖如晨凝的冰涼水珠,調皮的從樹葉上落在肌上,開始往下滑,落進他的頸窩中不停地蹭著。
如此真實的感覺似乎非是夢。他略失神思索。
“呃……”鼻尖蹭到了喉結上,他忍不住蹙眉發出輕吟,但身上的人卻似乎沒有發現,仍舊趴在他的身上聞。
並不豐腴的胸脯被壓成月盤,她也不在乎,毫無男女意識,甚至將微濕的唇印在他的鎖骨上,用舌舔了下。
辜行止從未與人如此觸碰,黏膩濡濕從被含過的地方傳來,他漸漸繃緊。
身上的女人似乎碰到了什麼,很是驚訝地壓了下,聲音有些軟:“你醒了?”
辜行止不知她所言的醒是指什麼,因為他是睜著眼的,隻是眼都被蒙得死死的,看不見絲毫光亮。
女人問的似乎也不是他。
抬手很重地扇了一巴掌,軟綿的語氣不是很好:“什麼東西,小白從來不會這樣。”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女人,陌生的巴掌。
辜行止抿唇不言,蒙眼白綢下的白皙臉泛起淡淡紅痕。
好在她似乎已經聞夠了,撐著他的肩膀起身。
她沒有離去,就坐在身邊打量他,似是要等他醒來。
辜行止沉默須臾,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初醒來的嗓音沙啞如磨砂,再如何溫潤也隱透著幾分冷淡。
“原來你真醒了。”
他聽見女人笑了下,柔軟的腔調帶著幾分方言的鼻音。
“你不必曉得我是誰,隻需要知道,是我救了你,你要報答我。”
雪聆盯著他的臉,越看越嫉妒。
不愧是錦繡珠寶堆砌到大的,即使躺在這落魄得連柱都被蟲鑽爛幾個洞的榻上,都另有章法的微妙清冷,活似經過精雕細琢的玉石像,摸一下都能將他玷汙。
都是人,為何他能活得如此顯貴,而她卻隻能跪伏在地上,等著他高高在上地決定生死。
實在太不公平了。
雪聆見他沉默不應,蹙眉推了推他的肩:“聽見了嗎?”
他身上有摔傷,她下手不知輕重,剛好碰到了傷口,所以雪聆聽見他很輕地呻了聲,“痛。”
在沒打算做出這件事之前,雪聆算得上是隻在心裡仇富的老實人,再如何嫉妒那些富貴人,也都是在心裡想想緩解,從未害過什麼人。
乍然聽見他很輕的一句‘痛’,她下意識就收回了手。
他似笑了下。
辜行止知曉自己生了張極好的容貌,眉眼深邃,笑起來給人一種春風拂麵的溫吞美感,無論男女皆容易會被吸引,生出不正常,不合時宜的愛慕。
他又太知如何利用這張出色的皮相,而見過最好看的人是書院教書先生的雪聆,自然視線就落在他的臉上,眼底洇出幾分驚豔。
“姑娘能否下來些?”他抬起短窄如刀削的下頜,薄唇殷紅,似在透過蒙眼白布目光溫軟地看著她,“我有話要與你說。”
雪聆被這張臉迷得頭暈,聽話地俯下身。
靠得近了,她又聞見從他微敞開衣襟中,鑽出來淡淡的清香。
不似坊間製粉攤前賣的胭脂香,也不似時興的桂花頭油,淡淡的,香中還有藥的澀,乍然不設防地聞進鼻中,喉嚨一陣莫名口乾舌燥。
她聞不出來是什麼香,總之連身上的香都貴。
貴得雪聆生出嫉妒。
憑什麼都是人,他能用她從未聞過的香,而她連桂花頭油都用不上!
雪聆沉浸在妒富中,黑泥般翻湧的情緒將理智從失神中拉回,驀然直起身將剛搭在後頸手撫開,嫉妒得怒道:“誰準許你向我提要求的!現在是你要報答我,彆想用什麼花言巧語騙我。”
聽著女人的不滿,辜行止臉上溫情的笑沉落,似有遺憾,隨意懶搭在榻沿的手虛握住掐頸的姿勢。
差一點,他就要殺了她。
他偏頭麵向她,語氣平淡得好似施舍:“姑娘想要我如何感謝,金銀珠寶,良田房契?”
貴為北定侯世子,他隨手招來便是數不清的金銀珠寶,甚至讓她入宮當女官都不在話下。
但雪聆真的很討厭這種天生高人一等的矜貴,好似她就應該跪伏在地上,連給他擦靴舔足都是一種榮幸。
她心中暗暗妒恨,不滿道:“我的狗叫小白,它因你死了。”
狗?原來方才喚的小白是狗名。
辜行止神色不變,溫聲道:“那我賠姑娘一條狗……”
“好。”
他的話尚未說完,雪聆點頭同意,與他細說狗的特點:“我的小白是一條白色的狗,陪在我身邊……”
她頓了下,無端問道:“你多大了?”
辜行止:“年方滿二十。”
“對!”雪聆眼眸一亮,欣喜道:“我的狗陪了我二十年,它這裡。”
辜行止耳垂被帶著薄繭的指尖點了下。
粗糲的繭似蜇人的蟻蟲,他不適地彆過頭,神情冷淡。
雪聆不在意他的疏離,彎著眼道:“它這裡有一顆紅痣,還有它這裡的鎖骨很深……這裡鼓起。”
她分彆在他的身上好幾處碰了幾下,描述中竟連人的器官都有了。
不似人,反倒是他。
雪聆說完盯著他,認真道:“你要賠我一模一樣的狗,一模一樣。”
辜行止唇角揚起:“姑娘的意思是,你這狗與我生得如出一轍對嗎?”
雪聆點頭:“嗯。”
他道:“姑娘若是先放開我,我定會為你尋來一條一模一樣的狗。”
“不用。”雪聆拒絕,“我就要你。”
“可我是人。”他溫言細語,即便躺在滿是蛀蟲的榻上,卻因破爛的屋頂射下的幾縷淡金的晨光,落在他唇紅齒白的皮相上如蒙神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