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藥味混著龍涎香。
曹正垂首立在龍榻前,聲音平緩無波:“陛下,小順子以潘安之名入上官府多日,一切正常。”
楊敘倚在明黃軟枕上,聞言,臉上掠過一絲玩味的笑意:“機變百出,如此不但能保證自己身份不暴露,還能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及時宣旨,不錯。”
“聽聞他在漱玉軒題了幾首詩詞?”
“有。”
曹正立刻將兩份抄錄的文稿呈上。
一份是兩首《蘇小小歌》,另一份是《倩女幽魂》前章。
楊敘渾濁的目光快速在紙麵上移動,不到片刻,眼底掠過一絲真正的驚豔,指節在明黃錦被上輕輕一叩:“詩才鬼氣,故事奇情,確是大才。”
“難怪皇後會如此看重,引為臂助。”
他放下文稿,似隨口一問:“此子是何來曆?”
曹正躬身,語調未有起伏:“回陛下,奴婢已查清。”
“小順子,本名唐驍,乃江州平安縣秀才,寒窗十載,卻屢試不第。”
“其名次,皆被當地豪紳子侄頂替。”
“後父母雙亡,家道徹底中落,為求一條活路,方才淨身入宮。”
“科舉舞弊......”
楊敘眼中陰鬱之色一閃而逝,旋即被更深的病體疲憊覆蓋。
他沉默片刻,方淡淡道:“待此事畢,朕當好好賞他。”
“此等人才,淪為內侍,是朝廷之失。”
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
與此同時,上官府,西廂客院。
唐驍擱下筆,將剛寫就的《穆桂英掛帥》新一回稿紙細心壓好。
幾日下來,他這方客院幾乎成了上官府最熱鬨的樞紐。
晨起不久,上官文書必定準時出現,生拉硬拽地請他前往大小姐的書齋。
美其名曰“共研詩文”,實則想借他之才,在大姐麵前討好,並抄錄詩詞去討好蘇小小。
幾次三番,那位素來清傲的才女,與他探討詩文時,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的時辰越來越長。
他信口拈來的南北風物、朝才子佳人的典故,更是屢屢讓她忘了初衷,隻顧追問他那些道聽途說的細節。
午後,則屬於上官雨墨的時間。
她總能找到空隙從禮儀課上偷偷逃出來,熟門熟路地摸進唐驍的房裡,抓起《穆桂英掛帥》的新稿便不放手。
看到酣暢處,她會激動地以手代劍比劃起來;興致上頭時,還要唐驍扮演楊宗保。
這待就是入夜。
此刻,暮色漸沉,唐驍見上官雨墨沒有來,有些詫異。
不過,很快就被另外一件事壓了過去。
“明日便是大皇子登門下聘之期。”
他心如明鏡,必須在今夜,向攻略數日的二女,坦白一切。
唯有取得同盟,明日宣讀那份驚天聖旨時,才不至讓局麵徹底失控。
日後自己在皇宮,也不至於多一個敵人。
他深吸一口氣,既然上官雨墨沒有來,那便先去上官雨燕那邊。
就在他準備動身的時候......
“吱呀——”
房門被猛地推開,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
上官雨墨側身閃入,還特意將門栓輕輕落下。
今日的她未著往日的勁裝,換了一身素淨的月白襦裙,臉上薄施脂粉,連總是束成馬尾的青絲也難得地綰了個簡單的髻,斜插一支白玉簪。
這身打扮讓她平添了幾分屬於閨閣女子的柔婉,若不是眉宇間的那股英氣,定會被錯認成上官雨燕。
上官雨墨沒像往常那樣直接去抓桌上的稿紙,甚至沒看唐驍一眼,隻是背靠著門板,微微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帶。
“潘安。”
她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本小...我有話跟你說。”
唐驍心中有些疑惑,這般作態的上官雨墨,他從未見過。
“二小姐請講。”
上官雨墨依舊沒抬頭,像是在對著地麵言語:“我……我不想嫁給大皇子。”
唐驍心中一驚,他的職業本能告訴他,接下來的事應該很狗血。
“也不想嫁給那些公子哥,那些人,要麼是看中上官家的權勢,要麼是貪圖我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