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德高尚,才華橫溢,清貴君子……商星瀾又忍不住笑出聲。
難為她想出這麼多詞來形容。
“你在笑什麼?”小崽有些不高興地瞪著他,以為他在嘲笑他們出身農家還異想天開,“我一定會當上的,雖然我現在還小,但是以後肯定認真讀書掙錢,會給娘親買大房子,住到城裡去。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我被娘親教的有多好。”
聞言,商星瀾倏然斂起笑意,伸手撫了撫他的發頂,“你會的,會比懷瑾君做得更好。”
因因天生沒有仙骨,不用背負任何使命,可以活很久、很久,直到比他的年歲還要長。
到那時,一定會比懷瑾君更好。
小崽懵懂地看著他,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隔著那張可怕的麵具,流露出來的溫柔眼神,好奇怪。
那眼神,跟娘親看他時很像。
“回去睡吧,因因,要多聽娘的話。”
商星瀾將小崽擱在地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早點睡,彆總胡思亂想。”
小崽逃也似的快步跑到偏房門前,臨近門前,卻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院子裡的人。
孤月下,商星瀾丟下黍米,米粒自指間滑落。
他平靜極了,可為什麼背影看起來很悲傷呢。
大概是錯覺吧。
*
翌日一早,楚黎起床吃過飯,教小崽讀書。
聽著小崽琅琅有聲地念書,她頭一點點地紮低,困得連眼皮都快抬不起來了。
今日很奇怪,她竟然沒看見無名。
顧野和晏新白還在,那兩人每天都在乾活,她家裡那塊地讓晏新白種上了很多菜苗,這兩個魔頭閒來無事就去澆水犁地,毫無怨言地當上了農民,看起來還挺享受。
“夫玉之為器,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智也……”小崽念到一半,忽然見楚黎起身。
她實在有點坐不住,先前監督小崽看書這活都被無名包攬過去,導致楚黎現在很久沒聽小崽念書,一聽就渾身癢。
“娘去看看那群魔頭在乾什麼,你繼續念。”楚黎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不可以鬆懈,等謝離衣來救走咱們,娘還得帶你去城裡上學堂呢。”
小崽重重點頭。
自從謝離衣走後,他們的逃跑大計也便暫時告一段落——反正謝離衣會來救他們的。
楚黎走出門外,晨風微寒,她裹了裹衣服,望見顧野扛著一棵比他人還高的巨木過來,一時瞪大雙眼,“你乾什麼呢?”
聽到她的聲音,顧野笑眯眯同她打了個招呼,“夫人,這麼早就醒了。我砍了些木頭,尊主……主子說把房子擴建一些。”
楚黎愕然道,“問過我的意見了麼?”
“不知道,他沒問?”
“你說呢?”
顧野騰出隻手,撓了撓下巴,“那不關我事,我隻管聽主子的吩咐。”
他單手將那巨木甩去高空,隨後自腰間拔出長刀,眨眼間便將那巨木削成整齊的木材。
凜冽的刀風差點把楚黎吹跑,她勉強扶住門框,心驚肉跳地喊道,“你彆把我房子拆了!”
這可是她跟商星瀾辛辛苦苦建出來的房子,雖然她隻是幫忙在旁邊看房子有沒有歪。
“不會,我有分寸。”顧野把木材堆好,轉眸望向她,“你現在不怕我了?”
還敢對他喊呢。
他可是還記得楚黎剛開始那瑟瑟發抖祈求他們饒她一命的樣子,不過,仔細想想,那時候楚黎就敢跟他嗆聲了,膽子又小又大的。
楚黎捋開被吹亂的發,瞪著他,“我現在也是你的主子。”
聞言,顧野差點笑出聲。
“是是,夫人當然是我的主子。”
狐假虎威這一套她還真厲害。
見他還算懂事,楚黎緩緩走到他麵前,掩在袖內的指輕輕掐進掌心,其實還是有點害怕。
這個顧野比無名瘋多了,殺人時那副表情,好像人命在他眼裡跟草木沒有任何區彆。
“我問你,”她低聲道,“無名呢?”
顧野挑了挑眉,“想他了?”
楚黎:“……”想他死了。
“主子今天有事要忙,夫人有什麼吩咐告訴我便是。”顧野說完,忽然像是想起什麼般,神神秘秘地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的酒壺,“對了,這東西你拿去。”
楚黎皺了皺眉,接過那酒壺,“什麼東西?”
顧野扯起唇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助興用,主子不好意思對我開口,你喂給他。”
話音落下,楚黎如同摸到臟東西般猛地將那酒瓶甩了出去,麵色煞白。
她又想起給商星瀾下藥的那天了。
這種東西,她死也不會再碰的!
見她反應劇烈,顧野困惑地盯著她,把地上破碎的酒壺瓷片拾起來,“至於麼,這酒很貴的,可惜了。”他專門跑了趟北境才買來的。
算了,畢竟是女兒家害羞,做不來給夫君下藥這種事,可以理解。
楚黎不知他在想什麼,隻深吸了口氣,命令他道,“今天天氣好,你把衣服帶去河邊洗了。”
顧野:“想支開我逃跑啊。晏新白去洗了,沒想到吧?”
楚黎被他戳破心思,咬了咬唇,“你想太多了,我現在當主子當得挺舒服的,有什麼可逃,既然衣服洗了,那你建房子吧,我盯著。”
顧野嗤笑了聲,“行。”
他竟真的開始擴建她的小房子,楚黎看著他拿錘子砸爛圍牆,心口開始滴血。
她喜歡他們的小房子,雖然小了舊了點,但是什麼都不缺。
這是她的家。
顧野邊砸圍牆,邊同她搭話,“夫人,你真有本事,到底怎麼迷住主子的?”
這是他一直以來最好奇的事。
楚黎瞥他一眼,抱臂道,“我長得好看。”
顧野沉默片刻,不再問了。
她還真的對自己很有信心。
見他不說話,楚黎卻來了興致,“顧野,你主子看樣子要一直留在這,讓你在這裡當農夫,你真的甘心?”
顧野動作一滯,低聲道,“想策反我,這招太爛了,你換點高明的招數可以麼?”
楚黎咬牙,還沒開口,又聽他低聲道,“放心吧,他不會一直留在這。”
聞言,楚黎神色微滯。
可無名昨夜明明告訴她要跟她好好過日子,難道那不是要永遠留在這的意思?
“當然是把你們帶走啊。”顧野似乎猜中她心頭所想,笑了笑,“回魔域過日子多好,就是魔修多了點,你慢慢習慣就好了。”
楚黎猝然睜大雙眼,倘若被無名帶去了魔窟,她和小崽這輩子就永遠不可能逃掉了!
她心神不寧地走來走去,腦海漸漸有了主意。直到謝離衣來救她們之前,必須要把無名留在這裡,她得對他好一些,讓他覺得在這裡待著也不錯……
“逗你的。”
顧野忽然笑了笑,平靜出聲,“他身體不好,二十五歲前就會死。”
楚黎身形一滯。
“說來也奇怪,我還是頭一次見魔修得這種怪病,後背有很多裂紋狀的傷口,無法自愈,有個高人說,倘若治不好二十五歲前就會殞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顧野將最後一塊圍牆砸碎,淡淡道,“我們這次出來就是去找人看病,半道遇上你而已。”
要是治不好,恐怕無名這輩子也就留在這了。
無名死後,顧野跟晏新白也隻能分道揚鑣各奔東西,所以,他們不會在此停留太久,最多隻留半年罷了。
半年,於魔修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楚黎怔忪聽著他的話,恍惚輕聲道,“是怎樣的裂紋傷口?”
顧野沒想到她會感興趣,思酌片刻,掌心騰起一道魔氣,他揚起手,魔氣瞬間化成一道紫色雷電,劈入麵前的木頭。
他指向木頭上焦黑色的溝壑,主脈邊緣分裂開無數細小密麻的枝杈,猙獰的脈絡觸目驚心。
“喏,就這樣,金色的。”顧野笑著調侃,“怎麼,你見過?”
楚黎盯著那雷霆的痕跡,呼吸漸漸停了。
是,她見過。
在商星瀾的脊背上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