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紅燭點亮,帳暖榻香,竹影慢搖,小福山上襲來一場夜雨。
細密的雨腳在窗上交織出朦朧水痕,沿著一縷縷痕跡滑入窗欞。
楚黎半邊身子陷在赤色喜被裡,雙膝被不容拒絕地強硬拉開。
裡衣領口已被薄汗暈深一片,她下意識伸手去觸,想去摸摸看他那道雷痕,卻在碰到頸側肌膚時被他身上滾燙的熱意驚得縮手。倒是商星瀾反手握住她指尖,順勢往懷裡一帶。
隔著被汗浸透的錦衣,楚黎局促無措地挪開眼,隱約聽見比窗外急雨更亂的心跳,不知是自己,還是他的。
商星瀾垂眸看她,呼吸愈發地慢沉,目光落在她發間小木簪上,伸手一抽,鴉青發絲便如瀑瀉了滿枕。
真的長大了。
與那乾瘦可憐的小姑娘全不相同,那時頭發都是乾枯泛黃的,皮膚也沒有這樣瓷白清透。
他很快原諒了自己墮魔後的一見鐘情,情有可原,怪不得他。
楚黎有些承受不住他直白熱烈的目光,伸手抵在他胸膛,低低道,“把衣服全脫掉。”
商星瀾挑了挑眉,語調很輕,“好。”
他騰出隻手,三兩下便挑開了她胸前衣襟。
身上襲來一陣涼意,楚黎睜了睜眼,有些惱火道,“脫你的,不是脫我的。”
商星瀾卻好似聽不見般,視線緩慢落在她身上,呼吸更慢,鼻腔湧上難耐的熱意,他猝然挪開眼,輕聲道,“你先。”
聞言,楚黎在心底暗罵他幾句矯情,將衣裙儘數解下丟去角落。
坦誠相見,她腦海裡沒有半分羞赧,隻想著儘快看到他身上的雷痕。
她非要看看,是不是跟商星瀾的雷痕一樣。
見她脫得乾脆利落毫無芥蒂,商星瀾忽然有些不爽。
她根本不知他的身份,卻還是對另一個男人毫無保留。
他眸光漸沉,把裡衣褪下。
衣衫自肩頭墜落,楚黎瞳孔微縮。
不一樣,他身上的雷痕,比商星瀾多太多了。
從頸下三分開始蔓延,胸前肋下,一直到小腹堅實的肌肉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雷痕。
楚黎腦袋裡一團亂麻,理不清斬不斷,怔忡地看著他已經彌漫到胸口的淺金色雷痕,像血管的脈絡般承延伸之勢,任誰看了都會心驚,可以想象再過不久,這雷痕將會遍布他全身。
“這是怎麼回事?”她明知故問。
商星瀾似是猜到她會問,平靜道,“生了病,無足輕重。”
二十五歲前會死去,怎麼可能無足輕重?
楚黎定定望著他,像是想透過那張麵具看穿對方的臉。
“這是商家飛升之人獨有的詛咒。”
她語氣不容置疑隻是在陳述,像是已經確定了什麼,商星瀾麵色微滯,忽然笑了聲。
“或許這雷痕並非飛升之人獨有,而是飛升之人都會得這種病症呢?”
楚黎愣了愣,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他的話,倏然覆上一隻手,分外不客氣地將她壓入軟榻深處。
“好了,該繼續了。”商星瀾俯身下來按住她,手上力道更重,似是要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開。
“你……!”她臉上驟紅,像是被燒透的琉璃,就連耳尖也染上濃鬱不化的緋色。
商星瀾頗為惡劣地低笑了聲,掐住她的臉,“我什麼我,你不是想讓我這麼做,否則為何主動寬衣解帶,邀我入榻?”
楚黎咬緊牙關,惡狠狠地盯著他。
這個人絕對不是商星瀾,商星瀾絕不可能這麼對她。那人隻會溫柔小心地問她,這樣做行不行,那樣做可不可。
如此下流無恥的話,怎會從商星瀾口中說出來,分明是對他的侮辱!
楚黎甩開他的手,作勢便要去拾起自己的衣裙,“我突然不想……”
話剛說了半截,唇瓣忽然被一隻手用力捂住,將未脫口的話連同她的驚呼,一並堵得嚴嚴實實。
身後人如冰冷的蛇般攀上她,聲音很涼,“不想什麼?”
楚黎嗚嗚兩聲,怎麼也扯不開他的手,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混蛋,混蛋,竟敢這麼對她!
“聽不清,就當你沒說好了。”商星瀾淡淡說完,將她緊緊箍在懷中,幾乎將她瘦小的身體全然包裹住,指背緩緩沿著臉側向下。
楚黎渾身驟顫,因他的一舉一動而戰栗不已,可偏偏什麼都說不出口,腦袋裡緊繃的弦岌岌可危,隨時有崩斷的意向。
停,停!
沒人聽見她心底焦急的聲音。
案上燭火忽明忽暗,窗外急雨如鼓點般更快,大有一副勢必要將天地淹沒的架勢。
錚然一聲。
她清楚聽到,腦袋裡的那根弦,斷了。
眼淚不受控製地自眼角滑落,對方仍將她箍得極緊,絲毫不容她逃脫。
楚黎整個人酥倒在他懷裡,想掙紮也沒了力氣,腦海一片空白,隱隱約約間,聽到對方似笑非笑般輕聲開口。
“快的是你。”
楚黎:“……?”
他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唇上的指倏然鬆開,楚黎終於發現自己方才忘記呼吸,怪不得眼前黑了黑,原來是險些窒息而死。
她大口呼吸,還沒享受這難得的空氣,腳踝又被攥住。
“被褥濕了,明天你自己洗。”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楚黎惱怒地抓緊身下被褥,剛想趁機把方才攢了一肚子的話罵出來,卻驟忽啞然失聲。
未乾的淚痕又添新淚,她發誓把這輩子聽過最難聽的話全罵了出來,隻不過一邊哭一邊罵,毫無威懾力,反倒令對方興致更佳。
手腕被衣帶捆在後腰,臉上的淚一點點浸透了香枕。
“疼不疼?”身後人壞心思地問著。
楚黎把滾燙灼紅的臉埋進枕頭,竭力逼迫自己不發出任何不堪入耳的聲音。
王八蛋。
去死吧。
“看來還是疼,都疼哭了。”
去死去死!一定殺了你!!
像是猜到她在心底狠毒地咒罵自己,商星瀾低嗤了聲,放慢速度,附在她耳邊輕飄飄地道,“以後每一日,我都會如今日般對待你。”
不會再對她心軟了,他發現了更有趣的事,隻要堵上她的嘴,就不會再被她那些賣慘裝可憐的話迷惑。
“好夫人,慢慢受著。”
紗帳低垂,燭花熾熱躍動,一夜直至天亮,雨停人方歇。
午後。
楚黎悠悠蘇醒過來,想撐起身子下床,手臂卻陡然失力,整個人臉朝下跌進軟榻。
鼻尖嗅到皂角的芳香,她總算發現身上的被子不是昨天那一張,身下的被褥也不是。
就連她自己身上的裡衣,同樣不是昨天睡前那一件。
四肢酸麻,小腹一陣空虛,渾身遍布著大大小小的齒痕,手臂,指背,雙腿……到處都是迷亂的痕跡。
她懵了片刻,昨夜的記憶泉湧般淌入腦海,楚黎緩慢閉上眼,仰頭躺倒不願再想。
好累,再睡會。
她裹緊小被子,不管天不管地的一覺睡到天色全黑。
直到睡飽了,楚黎才從床上慢騰騰地爬起來,走到外屋,看到桌上滿滿當當的飯菜。
顧野瞧見她來,笑了笑道,“正好,剛熱過一遍,快吃吧。”
主子時間掐的還真準,說她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
楚黎連頭都沒梳,坐在桌邊拿起筷子,後知後覺地感到腹中的饑餓,狼吞虎咽地扒起飯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不顧吃相的吃飯,也很久沒讓自己肚子餓到這種地步了。
討厭餓肚子,一餓就想起淪落街頭的日子。
顧野歎為觀止地看著她短短半刻鐘將飯菜一掃而空,低聲道,“夠吃麼?”
楚黎沒搭理他,把碗一推取出手帕擦了擦嘴,“你主子呢?”
一開口,嗓子竟然啞得厲害。
聽到她的話,顧野心中腹誹,還真是新婚燕爾你儂我儂,半刻鐘都離不開對方,無名今早下山前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楚黎起床就吃飯,也不知他們昨天發生了何事,無名一整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你兒子昨晚沒蓋好被子著涼,主子帶他下山看病買藥了。”
說是看病買藥,其實無名隨便施個咒法小崽就好全了,隻是帶他下山逛逛玩玩,培養感情罷了。
聞言,楚黎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什麼?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顧野隨意道,“沒什麼大事,那小子就是腹瀉而已,主子說讓你多歇一會,他們很快就回來。”
楚黎徹底坐不住,急得團團轉,“因因很少生病的,都是因為晚上沒人給他蓋被子,平常都是我幫他掖被角……”
見她那焦心模樣,顧野低聲道,“他以後會學著自己蓋好被子。”
楚黎身形一頓,瞪著他道,“你懂什麼?”
她負氣摔門而出,顧野望著那緊閉的房門,半晌,垂下眼。
爹娘都這麼疼他,那小子命真好。
小院裡,楚黎用力推門,院門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從外麵抵住似的,怎麼也打不開,圍牆又剛被顧野加高過翻不過去,那混蛋乾活真利索,竟然一天時間就把牆修好了。
她氣急踢了一腳院門,足尖疼得厲害,院門依舊紋絲不動。
偌大的院子裡連件趁手的工具都沒有,她想起偏房有把鐵錐,或許可以拿來把門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