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署不同於旁的宮院,其以青灰筒瓦覆蓋,簷角舒展,端嚴低調。正殿門前懸著的“太醫署”三字玄底金字牌匾遒勁有力。
沈寧主仆合了傘,才入正堂,便嗅到一股濃重藥香。
眾醫官除了張桓是兩月前才入職的,其餘都是當差多年的老人,是以沈寧一進門,當值的何太醫一眼認出了她。
“微臣恭請公主金安!”
何太醫上前行禮,問:“雨天路滑,公主有需要遣人傳喚便是,何須親自奔波?”
沈寧隻道:“無妨。張醫官可在?”
何太醫身形微滯,隨即道:“在,此刻正在藥庫。”
“帶路。”
太醫署依次漸進分為前堂、庭院、後區三部分。
前堂辦公問診,庭院種植晾曬藥材,後區除了生熟藥庫與製藥坊還有幾間供醫官休憩的屋舍。
三人穿過庭院回廊便到了後區,驟然濃烈錯雜的藥香襲來,沈寧下意識抬手遮掩口鼻,何太醫則遣藥童去請張桓。
等待的間隙,何太醫不時暗暗打量沈寧。
“本宮臉上可有不妥?”
被抓包的何太醫惶恐:“沒有,當然沒有!公主姿容卓盛,名冠京都!”
沈寧挑眉:“當真沒有?那何醫官頻頻相看是為何?”
“你倒是會奉承。”
她忽笑道:“張口就來,見了孟婕妤也是這番說辭?那看來何醫官心中京都不止一座。”
何太醫:!!!
“公主明察!微臣祖孫三代皆為太醫,不說功勞卻也勤懇負責,多年不曾出過差錯!忠君愛國之心,蒼天可鑒!”
何太醫跪地抱拳,背脊卻是筆挺。
他不是不知沈寧跋扈難纏,可從前都是明火執仗,即便動手打人他也不覺多可怕,方才指桑罵槐三言兩語便輕易給他扣上更大的罪名……
都怪張桓!
都怪這廝說如今公主判若兩人,他一時好奇才沒忍住多瞧兩眼。
沈寧嗤笑:“何醫官何必行此大禮,本宮隨口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快起來吧。”
她麵若芙蓉,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在原主記憶裡找到了此人信息。
何勝此人,無才無德,攀著祖輩關係才進了太醫署,入職後不是拉幫結派便是攀龍附鳳。
一年前深夜有位采女急症求診,何勝見其品級低微又不得恩寵,便存心怠慢,轉而去巴結稍晚求診的高位妃嬪,那采女終因延誤病情不治身亡。
原無人知曉,何勝亦不以為意。
直到數月後的先後忌辰,昭帝出宮赴華念寺祭奠,宮道上那病逝采女的貼身婢女欲冒死攔駕,卻被路過的原主截下帶走。
原主從那婢女口中得知原委,卻不動聲色,隻命人趁夜色將婢女送出宮,此事不了了之。
恐怕連何勝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做的齷齪事已被第四人所洞悉。
沈寧壓下思緒,此次親赴太醫署原就是不想惹事,可見何勝蠅營狗苟的模樣,一時沒忍住。
她確實衝動,但她不後悔。她既冠著驕縱跋扈的名頭,便是要仗勢欺人。
她欺的,正是何勝這等拜高踩低、毫無醫德之人!
這時,張桓匆匆趕來:“微臣問公主安。公主怎的親來了?”
沈寧:“這可有安靜之所?”
“有的。後區屋舍留有待客堂屋,隻是有些逼仄簡陋,恐怕委屈了公主。”
“無妨,張醫官前頭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