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射在車飾和鋒利的兵器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那權力頂峰的輝煌景象,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燙進了劉季的心底。
在這一刻,什麼沛縣亭長,變得渺小如塵埃。
他胸腔中那股盤旋已久的氣息驟然奔湧,衝口而出,化作一聲混雜著無限驚歎、羨慕、以及某種被驟然點燃的野望的歎息:
“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聲音不高,卻沉重有力,落在空曠的坡地上,很快被遠處的儀仗鼓樂聲淹沒。身邊有同樣避讓的路人聽見,驚駭地偷眼看這個膽大包天,竟敢發出如此議論的小吏。
但劉季渾然不覺,他的目光依舊緊緊追隨著那遠去的帝王儀仗,直到那支黑色的長龍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
他站在原地,良久未動。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身後的黃土坡上。
一顆心,此刻已被鹹陽的宮闕和始皇帝的儀仗,撐開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廣闊蒼穹。
他調轉馬頭,不再留戀身後的帝都繁華,而是麵向東南沛縣的方向,催動了坐騎。
回去的路,似乎與來時已截然不同。
他也想當皇帝,他要當皇帝。
劉季是個很奇怪的人,他身處底層,但誰與他說上話就能成為朋友,他年少去追星,雖然信陵君已死,但魏府上讓他去敬了酒。
張耳帶他入門,他也成了有名的遊俠,他三十七歲才娶媳婦,不是被動打的光棍,而是主動,他年少桃花運也多,還與美貌的曹氏有了長子。
呂家的馬車來到沛縣,他看中馬車裡的女郎,從路邊攤上拿了顆棗子,向呂雉扔去,呂雉接到了,皺眉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人群裡的劉季。
她氣得砸過去,劉季也沒躲,任她砸中,轉身便敢在呂公宴上狂言賀錢萬。而呂公竟也不究其謊,真將愛女下嫁。
他這一生,仿佛自成天地。禮法、階層、世俗規條,於他皆若浮雲。
他想成為什麼人,便真能成為什麼人。
他遊離規則之外。
而如今,他想當皇帝。
此念一生,便如種子落入早已備好的沃土,瞬間紮根瘋長,無比自然,無比篤定。陳勝吳廣起義尚需假借狐鳴魚書、冒充扶蘇項燕。項梁起兵亦要尋來楚王後裔以正名分。
唯獨他劉季,從一開始便徑直宣稱。我,即是天命所歸。我是赤帝之子,斬白蛇而起,龍顏隆準,天下貴人!
並非需要證據證明他是皇帝,而是因他是劉季,所以他必將為帝。
風雲彙聚,天下氣運亦隨之奔湧而來。
始皇鑾駕之內,嬴政正閉目養神,車窗外傳來的慨歎聲微弱如絲,並未入其尊耳。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心頭莫名一悸,仿佛被冥冥中的某種鋒芒刺了一下。
他倏然睜開眼,深邃的目光穿透搖曳的珠簾,望向東南天際。隻見遠處雲層翻湧滾動,隱隱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氤氳之色,非煙非霧,其中仿佛有赤光流轉,聚而不散,竟隱隱勾勒出龍騰虎躍之形,帶著一種蓬勃欲出的威壓之勢!
他竟然在東南方見天子氣?
“止駕!”始皇的聲音沉冷而突兀,打斷了莊嚴的儀仗樂聲。
龐大的車隊緩緩停下,萬千扈從屏息凝神,不知陛下為何突然命令止步。
隨行的太史令及方士們慌忙近前,匍匐聽命。
嬴政並未下車,隻抬手指向東南方向那一片異樣的雲氣,聲音聽不出喜怒:“彼處雲氣,是何征兆?”
太史令顫巍巍地抬頭望去,仔細觀瞧片刻,臉色驟然變得蒼白,額角沁出冷汗,伏地不敢言。
一位以望氣之術聞名的老方士,眯著眼凝視良久,渾身猛地一顫,撲倒在地,聲音發顫:“陛…陛下,此乃…此乃天子氣也!”
“天子氣?”嬴政的目光驟然銳利如刀,車駕內的空氣瞬間凝固,“在東南?”
“千真萬確!”老方士以頭搶地,“其色五彩,其狀如華蓋,龍形隱現,這…這是新天子誕生,或即將誕生的征兆啊陛下!就在東南方向!”
東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