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擔心另一點:“元寶,我記得慕觀瀾擅長練蠱,萬一他要是把蠱毒下在我身上,那怎麼辦?”
“宿主放心,有我在,保你百毒不侵的,他就是給你下再多蠱,也沒有用。”
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天,江明棠接到了秦知意的邀帖,問她最近可有空,去英國公府玩兒。
想起那個恐女的攻略對象,國公府嫡長子秦照野,江明棠原本是要回信應下的,哪知她正寫著信的時候,祁晏清來了。
鑒於他上次幫了她一個忙,她還欠著他一個條件,江明棠接見了他。
祁晏清開門見山:“有空麼?跟我去一趟天香樓。”
江明棠一怔:“為何?”
祁晏清解釋道:“小年臨近,我師父遊曆歸來,他得知我在棋道上尋到了對手,大為驚奇,想見一見你。”
祁晏清的師父,是當世國手張棋聖。
而這個張棋聖,師從已故的老國師。
江明棠眉梢微動:“好,我跟你去。”
一刻鐘後,她在天香樓裡,見到了那位張棋聖。
他已過不惑之年,穿著布衣,沒有一點國手大師的架子,反而看起來是個溫和的長輩。
江明棠露出個微笑,施了一禮:“晚輩江明棠,見過張大師。”
張棋聖朗聲一笑:“小友不必客氣,我聽晏清說,你非但破了他的棋局,還勝了他數子,心中實在好奇,才邀你一見,有冒犯之處,小友莫怪。”
“大師客氣了,我隻不過一個閨閣女子,實在算不上什麼高手,祁世子謬讚而已。”
“小友不必謙虛,棋道不分男女,隻分高下,況且我這徒弟的本事,我還是知道的,與我差不了多少,能讓他認輸的人,世間罕見。”
張棋聖說著,提出了請求:“小友能贏晏清,不知能不能贏過我?可否與我對弈一局?”
“大師相邀,不勝榮幸,請。”
很快,雅間裡添茶燃香,擺上了棋盤。
這一回,祁晏清甘願做了陪襯。
他親手為自己師父與江明棠斟茶,而後坐在了一旁。
而隨著落子的聲音響起,房間裡的氛圍,很快就緊張起來。
除卻落子聲與三人的呼吸聲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江明棠每落下一子,張棋聖都會飛快跟上,根本不用思考,而且這麼快的落子速度,還能做到布局緊密,攻防有度,他果然名不虛傳。
而張棋聖此時也在暗暗感慨,這小友著實厲害,她根本不防守,隻以迅捷高攻破局,竟讓他有種被猛虎追趕的感覺。
而且,他竟然覺得她的棋風,有點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後,張棋聖又投入到了棋盤上,他隱隱看出了江明棠在高攻之下,疏於防守之處,不動聲色地開始了反攻。
雙方以棋子為刀刃,儘情廝殺。
祁晏清的目光,幾乎沒從棋盤上挪開過,他的呼吸被江明棠落棋的速度帶動,心潮澎湃。
他突然發現,從前自己與江明棠對弈的那一局,她其實手下留情了。
如果以她今日的下法,他在她手底下,連一刻鐘也堅持不了。
這般想著,祁晏清的視線,漸漸地就從棋盤上,挪到了江明棠身上。
佳人淡漠執棋,肅色噤聲,如同深海,表麵平靜,內裡洶湧,令他懼怕,而又神往。
終於,張棋聖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後,道:“小友實力著實雄厚,令我佩服至極,隻是過於年輕,隻知進攻,情急之下,難免疏漏,這一局,是我贏了。”
江明棠抬眸看向他:“大師當真覺得,自己贏了麼?”
張棋聖一怔,就見她慢條斯理地落下一子,看起來是送死,卻打破了整個棋局的平衡。
原本深深突入白棋腹地的黑龍,不知不覺間,被白虎咬住了尾巴,不得掙脫,龍首也已經被斬下。
張棋聖猛然反應過來了。
她不是隻顧著攻擊,而是以攻擊的假象,行繞後包圍之舉,而他自以為防守堅固,開始反攻的時候,就會暴露弱點。
勝敗已定。
江明棠還是那副清淡的表情,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贏了多麼厲害的一個人。
她放下棋子,這才重新掛上屬於小輩的,溫和的笑:“承讓了,大師。”
張棋聖看著棋盤,腦子裡靈光一閃。
他站起來,目光炯炯:“敢問小友,師從何人?”
祁晏清不明白,師父為何突然如此激動,便聽江明棠說了跟當初一模一樣的答案:“一位遊方道人。”
“可知姓名?”
“不知。”
“可否告知,道人生得如何模樣?”
江明棠想了想:“須發全白,清瘦如鶴,腰間掛了個酒葫蘆,沒有道冠,隻用一根枯樹枝簪發,長壽眉,細縫眼,看起來總是笑眯眯的,下巴到下唇斜邊,有一道月形舊疤。”
“哎呀!”聽到這話,張棋聖欣喜不已,“小友說的這位道人,正是家師啊!”
此言一出,一旁的祁晏清,傻眼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明棠,頭一次這麼失態。
江明棠也懵了:“我記得您的師父,是已故的老國師吧?”
“可我師父,”她皺著眉頭,“穿的都是粗布衣裳,還打著補丁,如果是老國師,怎麼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呢?”
張棋聖笑道:“不瞞小友,家師不在乎身外之物,一向素衣陋食,超脫凡俗,這般裝扮才是常態。”
而且臉上月牙狀的傷痕,也對上了。
師父在民間傳說的形象,總是仙風道骨,若非親眼見過他,豈能描述得這麼細致?
而且江明棠的棋道,確實有幾分像師父。
他緊接著問道:“不知小友如何與家師相識?又是如何被他收為弟子的?”
江明棠遲疑道:“其實談不上收為弟子,不過是某一日他從我家門前路過,敲門討水喝,我另贈了他些許餅子,他見我以地為盤,以石為子自弈,出言指點了兩句,之後他在豫南一帶停留了幾年,教了我一些東西,就往南去了。”
她越說,張棋聖越肯定那就是他的師父。
老國師最後,就是在南地羽化的。
他離京往南走,必過豫南。
張棋聖早就失了師父行蹤,直至他的喪訊傳到京都,他才知曉師父已經仙去,悲痛萬分。
萬萬沒想到,師父竟然還遺有一個弟子。
“師妹樂善好施,方得此機緣,又聰慧至極,將師父的棋道,學得十分透徹,方才我便覺得萬分熟悉,今見師妹,真令我激動萬分。”
張棋聖拱手道:“師兄這廂有禮了。”
江明棠慌忙起身:“大師,您不必……”
“師妹,”張棋聖打斷她的話,“你既得了師父指點,那就是師父的弟子,師父待我如親子,他看中的人,我自然也是認的,從今以後,你喚我師兄便可,不必再稱大師。”
說著,張棋聖還看向了祁晏清:“晏清,快見過你小師叔。”
如被晴天驚雷,砸到頭頂的祁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