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規矩,有時候不像牆上貼的條例那般清清楚楚。有些規矩,是刻在天上的,劃在地上的,埋在土裡的。
它不言不語,卻比王法還大,碰一下,非死即傷。李司辰這回,就是一腳踩進了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規矩”裡,險些把命交代了。
冥冥中,仿佛有雙看不見的眼睛,自亙古便注視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次僭越,每一次對“長生”禁忌的觸碰。
袁李兩家的宿命,博物館井下的詭異,都不過是這盤大棋裡,幾顆被無形之手撥動的棋子。
李司辰那一跟頭栽下去,結實得像個斷了線的破風箏。臉是那種滲人的死白,冷汗浸透了頭發,貼在額頭上,一根根像是臨死前的掙紮。
眼瞅著後腦勺就要跟水泥地來個硬碰硬,這一下要是磕實在了,腦漿子不崩出來也得是個重度腦震蕩。
就在這節骨眼上,蘇錦書動了。
她動起來那叫一個利索,身子輕得像是腳底下裝了彈簧,蹭一下就滑到了李司辰身邊。
右手快得像道影子,沒去撈他往下倒的身子,反而是五指一張,結結實實按在了他冷汗涔涔、劇烈起伏的額頭上。
那手掌心看著白白淨淨,可這一按下去,李司辰原本篩糠似的哆嗦,竟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掐住了脖子,猛地一頓。
“搭把手,按住他肩膀!彆讓他亂掙!”
蘇錦書頭都沒回,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子不容商量的硬勁兒,像根釘子,把旁邊幾個還有點發懵的保衛科乾事給定住了。
那幾人趕緊上前,七手八腳扶住李司辰軟下去的身子。
袁主任也急眼了,湊過來,腦門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滾:“蘇乾事,這……這是咋話說的?要不要趕緊送醫院?”
“送醫院?晚了,也不對症。”
蘇錦書語速極快,眼神跟小刀子似的,在李司辰臉上來回刮,重點盯著他那隻剩下血絲、瞳孔都有點散了的左眼,“心神耗乾了,陰邪氣入了體,再加上……被那不乾淨的東西‘標記’了,靈台不穩。尋常的藥片子不管用。”
說話間,她空著的左手已經伸進了自己那個看起來癟塌塌、毫不起眼的帆布挎包裡。
那包瞧著沒裝二兩東西,可她手往裡一探,再掏出來時,就跟變戲法似的,手裡赫然多了一遝裁剪得四四方方、邊角溜直的黃表紙,一個巴掌大、描著暗淡金線的漆盒(裡頭是研好的朱砂),還有一支狼毫小楷,那筆鋒尖得,瞅著都能紮人。
她也顧不上啥形象了,直接單腿跪在地上,把黃紙往膝蓋上一墊,用牙咬開朱砂盒蓋,筆尖蘸飽了那暗紅得發黑的顏料。
然後,根本不用琢磨,筆走龍蛇,刷刷刷就在黃紙上畫開了。那符咒的紋路彎彎繞繞,古怪又透著股老氣,看得旁邊的人眼暈,氣兒都喘不勻實。
也就喘幾口氣的功夫,一道符就成了。
蘇錦書把符紙往掌心一合,嘴裡念念有詞,聲兒低得聽不清,但那調子古裡古怪,像是從老墳裡飄出來的。
念完了,她“啪嚓”一下,將那道還帶著朱砂潮氣的符紙,直接拍在了李司辰的腦門正當中,嚴絲合縫蓋住了眉心。
邪門的是,符紙一貼上,李司辰原本急促得快要斷氣的喘氣聲,眼看著就平緩了不少,臉上那死人樣的慘白,也好像回了一丁點活氣。人雖然還昏著,但那股馬上就要散架的勁兒,總算被暫時兜住了。
袁主任和周圍的人都看直了眼。這手法,也太玄乎了!
“這……這是畫符?”袁主任感覺自個兒幾十年的認知都快塌了。
“老家傳來的土法子,先定住魂兒再說,不然三魂七魄都要被勾跑了。”
蘇錦書隨口應付了一句,眉頭依舊擰著疙瘩。她伸手,輕輕掰開李司辰的左眼皮,隻瞥了一眼,臉色就更沉了。
那眼白上,幾道比頭發絲還細的黑氣,正像活蟲子似的慢慢扭動,往瞳孔裡頭鑽。
“麻煩大了,不止是耗神……”她低聲嘟囔,“那井裡的玩意兒,果然留了‘臟東西’,正在壞他的根基。”
她又從包裡摸出個物件,是個顏色深紫、巴掌大小的小葫蘆瓶,拔開塞子,清冽裡帶著苦味的藥氣散開來。
她倒出幾粒比芝麻還小的黑藥丸,小心塞進李司辰咬緊的牙關裡,手指在他喉嚨下邊某個地方一按,咕嚕一聲,藥丸總算順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