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禦醫隨即上前,在床前坐定,重新為王守仁搭起了脈。
接連五人輪番診脈,最後彙聚一處低聲討論,眉宇間滿是凝重。
周明站在一旁,手心早已攥出冷汗,見他們終於停下討論,忙上前一步追問:“諸位大人,我家太傅可是有什麼疑難雜症?”
終於,五人中年紀最長,身著暗紋錦袍的禦醫走出半步,對周明沉聲道:“經我等診脈,王太傅應當是心力交瘁,思慮過甚,邪氣入體。
這些時日他怕是連宵不寐,憂思鬱結於心,以致氣血耗損,脾胃也跟著虛弱下來,此症非一日之寒,需得靜養調治,萬不可再勞心費神。”
周明心頭一沉,忙躬身懇請:“那敢問大人,可有良方?隻要能讓太傅好轉,不論什麼藥材,府中都能尋來。”
老禦醫抬手安撫道:“良方易開,難在靜養二字。”
說罷轉身提筆,在宣紙上快速寫下藥方,“先以參芪補氣湯固本,再用酸棗仁湯安神助眠,每日辰時,申時各服一劑。”
周明雙手接過藥方,如獲至寶般貼身收好,連連應道:“多謝大人指點,下官這就去安排!”
得到禦醫反饋的皇帝直接恩準了王太傅數日病假。
隻是很快,一則則流言如同長了翅膀的蒼蠅,傳入京城大街小巷,茶館酒樓。
“聽說了嗎?王太傅好像是中邪了!”
“何止是中邪,我聽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說太傅是在朝堂上頂撞了那位剛回宮的昭華公主,才遭了報應!”
“那位公主不是會畫符嗎?聽說在靜心苑還招來了百鬼夜行,當場嚇瘋了數個太監宮女,手段邪門得很!”
“嘶,這麼說,是昭華公主對太傅下了咒?”
流言愈演愈烈,添油加醋,版本眾多。
但無一例外,所有矛頭都精準地指向了剛入承明宮的夏清鳶!
“胡說八道!胡言亂語!”清風觀內,玄塵子聽完這些各種版本的傳聞,氣得直跺腳。
昭華公主乃是他師父唯一真傳,一身本領神鬼莫測,要教訓一個人簡直不要太簡單,何須如此為自己落下把柄!
這些完全禁不起任何推敲之言,分明是有心人蓄意栽贓陷害!
可笑這些凡夫俗子,居然還當真以為是,口口相傳,敗壞昭華公主聲名!
他走到街上,聽著耳邊各種關於夏清鳶的流言,眼角直突突。
一直到一處茶館外,他親耳聽到館內說書人將夏清鳶刻畫的如同九幽地獄爬出的惡鬼,再也忍不住衝進去。
“你胡說!昭華公主乃是玄門正宗,當今皇室長公主,怎會用此等下作手段!”
瞬間,茶館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滿臉鄙夷地看向他。
“你這老道,莫不是和那妖女一夥的?”
“誰不知道我們大夏王朝的長公主乃是扶搖公主,和那昭華有什麼關係?”
“沒錯!還敢在這裡妖言惑眾!兄弟們,把他打出去!”
幾個壯漢在人群中相互使著眼色,朝著玄塵子走去。
眼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玄塵子無奈,隻能回去道觀。
他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咬破指尖,迅速在上麵畫下一道傳訊符。
符紙化作一道流光,朝著皇宮的方向飛去。
承明宮內,夏清鳶正在打坐。
一道微光穿窗而入,停在她麵前。
她睜開眼,看著符紙上玄塵子焦急的稟報,眉頭微蹙。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掐指一算。
片刻後,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如此。
她再次畫下一道符讓其飛出。
“無妨,靜觀其變。”
玄塵子收到回信,這才稍稍安心。
夏清鳶站起身,緩緩走到殿門前,推開了大門。
門外陽光明媚,卻不見一個人影。
遠處幾個灑掃的宮人看到殿門打開,嚇得如同見了鬼一般,丟下掃帚就跑。
那副唯恐被她惦記上的模樣,又狼狽又搞笑。
“宮內宮外都傳遍了?能有這能量的人,整個大夏王朝還有幾個。”夏清鳶無所謂地勾了勾唇。
有人想給她找樂子,她沒有不看的道理。
…
鳳儀宮。
皇後端起一碗參湯,憂心忡忡地歎息道:“陛下,臣妾聽聞王太傅因操勞過度而身體抱恙,外麵那些家夥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把臟水都潑到了鳶兒身上。”
她用錦帕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聲音哽咽,“鳶兒剛回來,性子是冷了些,但想來不會如此惡毒吧?她畢竟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皇帝聽得心煩意亂。
王守仁身體不適在前,他親眼目睹。
滿城風雨流言在後,他也有所耳聞。
王守仁剛剛在朝堂針對了夏清鳶,後腳就出了這事。
夏清鳶進獻給他的符篆確實有效,讓他身體好轉了很多。
那不也說明,夏清鳶確實有那樣的本事!
可王守仁隻是隨便那麼一說,他不是也沒答應。
就這麼幾句話,就讓他的老師如此神傷!
短短十三年時間,他這個女兒的心性就變得這般狠戾了?
皇帝看向鳳儀宮窗外天空,氣悶道:“此事朕自有決斷。”
另一邊,
身處風暴中心的王守仁,自然也聽到了這些流言。
他本就因連日的噩夢而心神不寧,瀕臨崩潰。
現在突然知道緣由,一股無名怒火,轟然從他心底爆發出來。
“妖女!妖術!”
如此隨意針對他一個朝堂重臣,已經不單單是和他的私人恩怨了,更是對他們大夏王朝的挑釁!
是方外之人對儒家正統的踐踏!
他王守仁,身為帝師,百官之首,豈能容忍此等妖邪之輩在朝堂之上興風作浪!
他猛地從病榻上掙紮起來,不顧周明勸阻道:“來人!備轎!”
“老夫要親自去一趟承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