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帝王,他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最快速度平息風波,以及一個能給天下人交代的說法。
他沉默了許久。
久到大殿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
最終,他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準奏。”
林正鬆癱軟在地,任由兩名如狼似虎的玄鏡司緹騎,將他從冰冷的金殿上架了起來。
風臨淵麵沉如水,對著龍椅上的皇帝深深一拜,隨即轉身吩咐:“封鎖戶部官署!”
“包圍尚書府!”
“任何人不得進出,違者格殺勿論!”
無數身著黑色飛魚服的緹騎,如潮水般從皇宮湧出,直撲戶部官署和尚書府。
一時間,整個京城風聲鶴唳,滿城風雨。
戶部官署內,所有官吏被勒令原地待命,看著那些緹騎衝進自己的公房,將一卷卷賬冊,一箱箱文書粗暴地翻倒在地,人人自危,噤若寒蟬。
尚書府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
林夫人和一眾家仆被趕到庭院中,看著那些緹騎如同搜尋逃犯一般,在府中各處翻箱倒櫃,砸門破鎖,隻嚇得渾身發抖,哭作一團。
半個時辰後。
搜查結果彙總到了風臨淵的案前。
“大人!”
一名校尉快步走進臨時征用的戶部大堂,手中高高舉著一個被錦布包裹的木盒。
“在林尚書書房的暗格之內,發現了這些東西!”
木盒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隻見盒子裡麵靜靜地躺著幾張宣紙。
第一張是京城最大的地下賭坊快活林的欠條,上麵清晰地寫著林正鬆親欠賭資叁萬兩白銀,落款處是一個鮮紅的手印。
第二張是一幅畫。
畫上所繪之物正是那尊失竊的琉璃佛心,其形態光澤乃至每一處細微的雕刻紋路,都被描摹得惟妙惟肖,精細到了極點。
而第三張紙上,則用蠅頭小楷,詳細地記錄著一種用琉璃和水銀仿製佛心光華的秘法,旁邊還有數次失敗的試驗記錄。
風臨淵死死地看著眼前三張宣紙。
不對!
這太巧了!
所有證據都出現得如此及時,如此完美,完美得就像是有人提前寫好了劇本,等著他們按部就班地來演!
但麵對眼前人贓並獲的結局,他目前沒有更好的選擇。
“將林正鬆,打入玄鏡司天牢!”
玄鏡司天牢是整個大夏王朝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
陰暗,潮濕,空氣中永遠彌漫著一股血腥和腐朽混合的氣味。
林正鬆被兩條粗大的鐵鏈鎖在牆上,昔日裡整潔的朝服早已變得汙穢不堪。
他披頭散發,狀若瘋魔,“我沒有!我沒有!”
他看著眼前風臨淵,嘶啞吼道:“我沒有賭錢!那欠條是偽造的!是他們陷害我!”
“我一生光明磊落,從未見過什麼佛心圖樣,更不懂什麼仿製之法!”
“風大人!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啊!”
風臨淵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林大人,國庫的門鎖封條皆完好無損,除了你和幾位戶部要員,沒人能打開那道玄鐵櫃,這一點你如何解釋?”
林正鬆愣住了。
是啊,如何解釋?
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他頹然地垂下頭,鐵鏈發出嘩啦的聲響,在空曠的牢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但就在他絕望到馬上要放棄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前些日子京城中發生的那件詭事。
太傅王守仁!
他離奇中邪又離奇的突然痊愈!
“風大人!等一下!”
林正鬆猛地抬起頭,“風大人,您還記得王太傅嗎?他前些日子的病何其詭異?京中皆傳言,是昭華公主殿下出手救了太傅!”
他滿眼哀求:“我林正鬆自知人微言輕,但此事真的有鬼!風大人我求求您,看在我為國效力數十年的份上,您能否幫我去求一求昭華公主殿下?事成後,定有重謝!”
風臨淵眼底泛起了劇烈的波瀾。
他深深地看了眼林正鬆。
王守仁的經曆本就疑點重重。
如今這樁國庫失竊案,更是詭異到了極點。
兩件案子都指向了同一種可能,一種超乎常理的力量。
風臨淵沉思片刻,淡淡道:“本官會考慮的。”
說罷,他不再多言。
轉身離開了天牢。
他再一次來到了國庫現場親自勘查。
他用特製的藥水,檢查了牆壁,地麵,門鎖上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到哪怕一絲一毫人為潛入的痕跡。
但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又連夜審問了當晚值守的所有禁軍和玄鏡司暗哨。
所有人的口供都驚人的一致。
那一夜風平浪靜,連一隻鬼影都沒看到。
案子從任何物理層麵來看,都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局。
……
林正鬆被打入天牢,林府被查抄的消息迅速傳開。
昔日裡門庭若市的府邸,如今門可羅雀,人人避之不及。
林夫人整日以淚洗麵,四處求告,卻隻換來一個個閉門羹。
皇帝震怒下令徹查的案件,誰敢插手,誰又敢開口求情?
更何況目前所有證據都指向林正鬆,更是沒有人願意趟這渾水!
“天啊!真是天要亡我林家嗎!”林夫人絕望痛哭。
而就在此時,她那個年僅十六歲的獨子林思源衝到了她身前,“母親!我找到辦法了,昭華公主!我們去尋昭華公主殿下!”
太傅王守仁離奇中邪又痊愈,事後便從他口中傳出昭華公主非池中物的話,這兩者間絕對有聯係!
“昭華公主?”林夫人麵帶疑惑。
林思源當即將城中傳言轉述了一遍,拉著她的手,焦急道:“母親,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是夜。
月涼如水。
一老一少兩道身影跪在了承明宮外的宮道上。
“罪臣林正鬆家眷求見昭華公主殿下!”
“求殿下開恩,救我父親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