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亭長雖然是個小吏,事務瑣碎繁多。
但有佳人相伴,你儂我儂,倒也不覺無趣。
晴雯心思活絡,如今已能替黛玉分擔些亭務雜事,比如核對賑糧的出入數,整理巡邏的記錄等等。
尤氏姐妹也勤學好問,常用的字認全了,簡單的流民名冊、物資交接單,也能一筆一畫謄寫得整整齊齊。
這些天林寅白日裡邊去巡邏,看看流民和商船。
夜晚便回來,與黛玉、晴雯、尤氏姐妹,說說今日的見聞,談談亭務的經驗,再一同共度春宵。
這般有忙有閒,紅袖添香的日子,倒過得格外飛快。
不知不覺間,十天光陰便悄然而過了。
次日清晨,諸事已畢,這才踏出門去,便聽得林竺來報。
“老爺,不好了,四水河那的流民起了動亂。”
林寅也忙的顧不得與金釵們辭彆,分彆騎上馬,便與林竺往四水亭趕去。
“是甚麼緣由亂起來的?我先前不是定過了章程?”
“若按先前的情況,章程自然可行。可鄰縣和其他亭的流民,都往咱縣裡跑了,許多流民也跑到了咱亭裡,賑濟糧快不夠了,何況又有妖人組織流民鬨事。”
“是甚麼路數的妖人組織鬨事?”林寅眉頭擰得更緊了。
“是個算命的,聽說算的可準了,流民都快把他奉為仙師了。”
“快帶我去看看。”
林寅聞言,一時來了興致,這算得不準要抓,算得準更要抓。
算不準是妖言惑眾,算得準是妄議朝政。
雖然易學是一門成體係的正經學問,但玩弄這門技術的江湖中人,學藝是否精通姑且不論。
大多都摻雜了大量的私心和人情揣摩,動輒以玄理或教義包裝,似是而非。
在這個流民四起的時刻,更是敏感,稍微處置不當,便會成為禍起的源頭。
這亭裡真要出個甚麼天師,教主,那自己這輩子仕途就算是走到頭了。
林寅一時快馬加鞭,趕忙向四水河馳去。
林竺在一旁抱怨道:
“河北那麼大的地兒,要我們京郊這幾個縣去消化這些流民,這些禍端早晚得鬨起來!”
林寅深以為然,當真一個頭兩個大。
再這般下去,流民增長的數量,遲早會超過四水亭的承受範圍。
但眼下,先要把流民安定下去,再去把這個妖人處理了。
……
林寅快馬來到四水亭,眼見流民已在聚眾鬨事。
數十個流民圍著粥棚叫嚷,有的拿著空碗往地上砸……
人群前頭,一個膀大腰圓的肌肉壯漢,高聲大罵道:
“他娘的!這粥是越來越稀,碗裡還淨是沙子,這是人吃的東西?”
這話剛落,流民們立刻跟著嚷起來,聲音此起彼伏:
“就是!定是狗官把賑糧貪了!聖上明明發了上諭,要京縣衙門給咱發糧救命,憑甚麼到這兒就成了摻沙的稀水?!”
其餘流民聞言,也被煽動了起來,罵道:“還我們救命糧!”
流民一時更加紛擾喧鬨,這事態漸漸向失控的方向演變。
林寅先前的舉措並無甚麼問題。
隻是流民人數越來越多,而賑濟糧沒有增加,粥必然會被稀釋。
粥裡摻沙,也是為了過濾混吃混喝的潑皮,是必須之舉。
一切的問題在於,當流民的增量,超出了正常承受範圍之後,矛盾就不可避免的必然發生。
此刻縱有千般道理,也辯不清了。
當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唐良、範山、陳不平見林寅到來,齊聲高喝:“亭長大人到!”
這聲喊穿透嘈雜,流民們下意識住了聲,紛紛轉頭望去。
林寅翻身下馬,右手緊握著刀把子,步伐沉穩地往人群中走來。
林寅劍眉斜飛,眼神銳利如鋒,周身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原本激憤的流民竟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喧鬨的場麵瞬間靜了大半。
林寅不說話,隻緩緩環顧四周,銳利的目光掃過滿地碎碗,掀翻的粥桶。
最後將目光,牢牢盯在那為首的壯漢身上。
那壯漢先前還揮舞拳頭叫罵,被這目光一盯,一時有些發怵,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