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陸雲玨臉上的表情瞬間空白了，仿佛所有的血色和生氣都在這一刻被抽乾。
他怔怔地看著赫連??，腦子裡反複回蕩著那幾個字——
宓兒竟然是表哥的骨肉……
怪不得，怪不得母親欲言又止，那般暗示他宓兒像誰。
除了像阿姮，那眉眼輪廓隻能像她的生身父親了……他當時怎麼就沒想到呢？
陸雲玨猛地咬緊齒關，把情緒死死壓下去。
“此事……阿姮也知道？”
剛問出口，一股腥甜之氣便猛地湧上喉頭，他控製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他本就體弱，此刻心神遭受巨震，氣血翻湧，更是咳得撕心裂肺，單薄的身軀搖搖欲墜。
赫連??見他如此，心中大慟，連忙上前為他拍背順氣，“懷瑾，你先彆急，緩一緩……”
陸雲玨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抬起咳得泛紅的眼睛，執拗追問，“表哥，告訴我吧……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一次……都說清楚……”
赫連??閉了閉眼，艱澀開口,“……她原先並不知道朕是皇帝，可能隻當是露水情緣，但是後來被平陽侯府認回，陰差陽錯被朕賜婚給你衝喜，然後又恰好入宮為我解毒……她應當是那時候認出來的。”
許多被忽略的細節瞬間串聯起來。
怪不得，阿姮自那次入宮解毒回來後，便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表哥。
她當初那句“除了你，不想見旁人”，他還傻傻地當真了，以為自己在阿姮心中是獨一無二的，為此暗自欣喜了許久……
陸雲玨唇角扯出一抹極淡、極苦澀的弧度，帶著濃濃的自嘲。
赫連??繼續解釋道，“懷瑾，自從中了焚情後，太醫院所有太醫都斷言朕此生無法生育。其實朕也不是很清楚為何會……宓兒的存在，對朕而言同樣是意外之喜。”
“朕也是也是去行宮之後才知曉的……那時你們夫妻感情甚篤，我不知道該如何對你開口，更怕……你的身體承受不住。”
關於孩子的身世，赫連??不是沒想過繼續隱瞞下去。
但宓兒剛出生便與他有幾分說不出的神似，這秘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一個看似小小的謊言，若任由其發酵，到最後可能會演變成無法挽回的大錯。
得知了所有真相，陸雲玨的情緒反而詭異地平靜了下來，沒有預想中的歇斯底裡。
但那平靜之下，卻終究還是生出了小小的怨。
“表哥……”陸雲玨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被徹底掏空後的虛無，“你們把我當什麼了……”
幼時因表哥而意外中毒，落下這身病根，他從未有過半分怨言。
明知妻子懷著彆人的孩子嫁過來，他亦選擇了接納和愛護。
但此刻，得知那個“彆人”就是自己視若親兄的表哥……他隻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
表哥不愧是真龍天子，什麼都是頂好的，連他唯一動心娶回的妻子，連同他視若珍寶的女兒，原來本質上……也都是表哥的。
當初，迎親也是表哥替他的……
那他陸雲玨在這段關係裡，究竟算什麼呢？
一個可笑的的暫代者？一個用來遮掩真相的幌子？
陸雲玨抿了抿苦澀的唇，突然笑了，“表哥，你說，我是不是蠢得可憐……”
赫連??無法狡辯他的無辜，他本就不無辜，懷瑾替他承受了太多太多。
“懷瑾……是表哥對不住你。”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一句蒼白無力的道歉。
陸雲玨第一次動心，第一次想要緊緊抓住一份屬於自己的溫暖和幸福，卻輸得如此慘烈。
他那身素雅的白衣，此刻在燭光下顯得無比黯淡，仿佛即將湮滅的灰塵。
陸雲玨緩緩轉過身，背對著赫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