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
赫連??獨自一人走在空曠寂寥的朱雀大街上。
宮門早已下鑰,即便是皇帝,若無緊急政務,也不好在夜半時辰興師動眾地讓人大開宮門,驚動內外。
況且,他此番出宮為的還是自己的私事。
世人皆以為皇帝安居九重宮闕,坐擁天下,享儘世間珍饈,何等快意。
殊不知他這個天下之主,此刻竟連個能容身之處都沒有。
沒有妻子,無法跟女兒相認……
皇宮是冰冷的權力中心,睿親王府……他更是無顏再踏足。
赫連??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自嘲,玄色的身影在蕭瑟的秋夜中漸行漸遠,最終化作一個微不可見的小點,顯得格外落寞。
真真是應了那句……孤家寡人。
……
次日,陸雲玨在陣陣鈍痛中幽幽轉醒,隻覺得額頭像是被無數細針紮刺,太陽穴突突直跳。
“嘶……”他忍不住抽了口氣,抬手按住了發脹的額角。
“醒了?”
陸雲玨按著額頭,有些艱難地睜開眼,便看見寧姮正坐在床邊望著他,身上隻穿著單薄寢衣,外袍隨意搭著。
他心頭一緊,“阿姮,你怎麼起來了?”
陸雲玨第一反應仍是關心她。
“太醫說了,月子坐不好是會留下病根的,快回去躺著……”
寧姮看著他宿醉未消卻依舊下意識的模樣,心中很不是滋味。
雖然阿娘常念叨“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但此刻,事情全然敗露,她還是覺得挺對不起他的。
“我沒事。”她端過旁邊小幾上一直溫著的瓷碗,“倒是你,王伯給你熬的醒酒湯,還熱著,喝了吧。”
醒酒湯……
陸雲玨怔了一下,昨晚的記憶如同潮水般逐漸回籠:表哥的坦白、宓兒的身世,那鋪天蓋地的荒謬感與心痛……
他情緒失控,一時難以平複,便尋了酒來,隻想短暫地麻痹自己,沒想到後來竟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陸雲玨低低應了一聲,接過那碗醒酒湯。
微苦帶甘的湯汁滑入喉嚨,稍稍緩解了頭部的脹痛。
喝了半碗,他動作慢了下來,“……阿姮,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
寧姮直言,“你在院子裡喝悶酒,我把你攙扶回來的。”
陸雲玨握著碗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他沉默地將剩下的半碗醒酒湯喝完,然後將空碗輕輕放回床邊小幾上。
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那……你不想知道,我昨晚……為什麼要喝悶酒嗎?”
“我知道。”寧姮回答得乾脆利落。
她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
“昨晚,你表哥來過?”
陸雲玨:“……是。”
寧姮:“那我猜,你是知道了宓兒的身世,覺得我跟你表哥都是惡人,聯手將你蒙在鼓裡,把你當傻子耍。你心裡難受,又不知該如何排解,於是便選擇了借酒澆愁,對不對?”
雖然這一切聽起來都很狗血,但說到底,不過是陰差陽錯。
誰能想到他堂堂皇帝沒事會跑去若縣那荒郊野外,還恰好被她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