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奉關上門,在堂內坐立不安,一杯接一杯地猛灌涼茶,卻怎麼也壓不住心裡的燥熱和慌亂。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就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時候,當鋪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壓過雨後街道嘈雜的喧嘩。
馬蹄聲,車輪聲,還有護衛開道的嗬斥聲,由遠及近,最終“嘎吱”一聲,停在慶豐祥的門口。
這排場……
陳朝奉一個激靈,手腳並用地撲到門縫邊往外看。
隻見一輛裝飾華麗到有些招搖的馬車停在當街,十幾名高頭大馬的護衛手按腰刀,氣勢洶洶地將周圍的路人隔開。
車簾被一隻搖著玉骨折扇的手輕輕挑開,一個身穿寶藍色錦袍的年輕公子,微微彎腰,從車裡走下來。
那公子麵皮白淨,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天生的傲慢,不是曹國公李景隆又是誰!
陳朝奉的呼吸停滯了。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不,是自己把財神爺請上門了!
他哪裡還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衝出去,臉上堆滿最謙卑的笑容。
“哎喲!李公子!什麼金貴的風把您給吹來了!小的給您請安了!”
李景隆用扇子點了點他,似笑非笑。
“陳朝奉,本公子剛從朋友那喝完酒,聽下人說你有好東西?要是尋常貨色,可彆汙了本公子的眼。”
“不敢不敢!”陳朝奉點頭如搗蒜,側身讓開一條路,
“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次貨來糊弄您啊!您請,您請,裡麵請!”
他哈著腰,將李景隆迎進內堂,又親自用自己珍藏的雨前龍井,沏一杯熱茶。
李景隆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接過茶杯,用杯蓋撇了撇浮沫,卻沒有喝的意思。
他把玩著手裡的玉扇,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拿出來吧。”
“您放心!”
陳朝奉的心臟怦怦直跳,轉身進了裡屋。
片刻之後,他雙手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錦盒,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他將錦盒放在李景隆麵前的桌上,卻沒有立刻打開。
“李公子,這件東西,來頭可不小。”他故意壓低聲音,湊近了些,
“是從……裡麵流出來的,絕對的獨一份兒。”
李景隆的眉毛動了動,總算來了點興趣。
他收起折扇,第一次正眼看向那個錦盒。
“打開。”
“是。”
陳朝奉撥開錦盒的純銀搭扣。
隨著盒蓋掀開,一塊玉佩,靜靜地躺在明黃色的綢緞上。
內堂的燈光照在玉佩上,整塊玉都散發出一種近乎虛幻的柔光,細膩得仿佛隻要輕輕一捏,就能擠出油來。
李景隆本來還有些意興闌珊,可當他看到玉佩的一瞬間,動作停住。
以他的眼光,哪裡看不出這是什麼等級的寶貝。
頂級的和田羊脂玉,內務府造辦處的雕工,這龍紋,這水頭……
就算是宮裡那些受寵的娘娘,也不是誰都有資格佩戴的。
“不錯。”
他放下茶杯,從懷裡掏出一塊雪白的絲帕,仔仔細細地擦了擦手,這才伸手將玉佩拿起來。
玉佩入手,溫潤冰涼,手感妙不可言。
他拿到燈下,仔細端詳著上麵雕刻的五爪龍紋,那龍須龍鱗,纖毫畢現,在燈光下仿佛在遊動。
“嘖嘖,好東西。”李景隆由衷地讚歎。
在他看來,這肯定是哪個不長眼的太監,手腳不乾淨,從哪個倒黴的主子宮裡偷出來的。
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陳朝奉見他喜歡,懸著的心放下大半,連忙湊趣道:“公子好眼力!這可是小的花了大價錢才收來的,您看……”
李景隆沒理他,隻是在手裡反複摩挲,感受著那份獨一無二的質感,越看越是喜愛。
他隨口問一句:“這上麵刻的是什麼字?”
說著,他將玉佩翻轉過來,借著燈光,去看那兩個古篆字。
陳朝奉的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來了!
李景隆臉上的那絲玩味和欣賞,在看清那兩個字的一瞬間,僵住了。
他持著玉佩的手,就那麼停在半空中。
那柄價值不菲的玉骨折扇從他另一隻垂下的手中滑落,“啪嗒”一聲脆響。
掉在青石板上,聲音在死寂的內堂裡格外刺耳。
雄……英……
那兩個字,在他腦子裡出現。
好像兩把斧頭一樣,劈在他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