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命令,比剛才那句“開棺”還要讓人膽寒。
撬開皇孫的石槨!
這已經不是驚動鬼神了,這是要讓皇孫死後都不得安寧。
蔣瓛的身子僵住。
他身後的錦衣衛們,個個都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角色,此刻也都停下手裡所有的動作,大氣不敢出。
劉公公的牙齒在打顫,發出“咯咯”的輕響,在這死寂的地宮裡格外清晰。
“陛下……不可啊!”
老太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滾帶爬地抱住朱元璋的腿。
“使不得啊陛下!這是大行皇孫的安息之所!您……您這麼做,會讓殿下不安的啊!”
朱元璋低頭,看著腳下這個哭得涕淚橫流的老奴才。
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那隻按在石槨上的手,卻一分一分地收緊,骨節凸起,上麵的皮膚繃得發亮。
“蔣瓛。”
他沒有理會劉公公,隻是又喊一聲。
蔣瓛的身體一震。
他抬起頭,迎上皇帝投來的視線。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裡麵燃燒的已經不是怒火,而是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
蔣瓛的心沉下去。
他知道,今天誰也攔不住這位已經陷入偏執的帝王。
任何勸阻,都隻會為那團黑色的火添上新的柴薪。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裡麵已經恢複平日的冷硬。
“遵旨。”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然後,他站起身,對著外麵候命的工兵營揮一下手。
“帶工具。”
幾個膀大腰圓的工兵,抬著幾根兒臂粗的鐵撬棍和一堆厚重的木楔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為首的工匠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他就是當年負責督造這座地宮的匠頭之一。
他走到石槨前,看著這件自己親手打磨過的傑作,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動手。”
蔣瓛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老工匠哆嗦著跪下,對著石槨的方向重重磕三個頭。
然後,他才站起來,拿起一根撬棍,摸索著找到石蓋與槨身之間那道細微的縫隙。
“慢一點。”
他的嗓子乾得冒煙。
幾名工兵上前,將沉重的木楔,小心地,一點一點地,敲進那條縫隙裡。
“咚。”
“咚。”
沉悶的敲擊聲,在空曠的地宮裡回蕩。
每一下,都讓人的心臟跟著收縮一下。
朱元璋就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時間在這裡變得黏稠。
終於,木楔將那道細小的縫隙撐開一道可容手指伸入的口子。
老工匠拿起最粗的那根鐵撬棍,招呼幾個力氣最大的士兵。
“都過來!”
“聽我號令!”
幾名士兵走上前,握住鐵棍。
“一!”
“二!”
“起!”
隨著老工匠一聲嘶啞的號令,幾名士兵同時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下去。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
那重達數千斤的漢白玉石蓋,被撬動。
“繼續!”
“嘎吱……吱嘎……”
石蓋被一點一點地,緩慢地挪動。
朱元璋的身體,隨著那摩擦聲,出現極其細微的顫動。
他死死盯著那道越來越寬的縫隙,那雙赤紅的眼睛裡,情緒在劇烈地翻滾。
有憤怒,有悲痛,有疑慮,還有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病態的期待。
他期待在裡麵看到什麼?
看到他大孫子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還是看到一副被人驚擾過的,散亂的骸骨?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必須親眼看見。
“嘿!”
隨著士兵們最後一次合力推動。
“轟隆——”
一聲巨響。
沉重的石蓋被完全移開,一半懸在空中,一半搭在槨身上。
成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伸長了脖子,將手裡的火把高高舉起,湊過去。
光,照亮了石槨的內部。
下一刻。
“嘶——”
地宮裡,響起一片整齊劃一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石槨之內。
空空如也。
沒有想象中的絲綢錦被。
沒有想象中的金棺銀槨。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棺木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就這麼空著。
潔白的漢白玉石槨底部,平整如鏡,在火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這不可能!
所有人的腦子裡,都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朱元璋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他眼前發黑,地宮裡所有的火光,所有的聲音,都離他遠去。
旁邊的劉公公尖叫一聲,連忙伸手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