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朱元璋卻一把將他推開,那一下的力氣大得驚人,老太監直接摔倒在地。
他跌跌撞撞地衝到石槨邊。
他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光滑的石底,可他的手抖得根本不聽使喚。
他低下頭,將整個上半身都探進石槨裡。
他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寸一寸地,瘋狂地掃視著石槨的內部。
空的。
什麼都沒有。
“啊……”
一聲嘶吼,從他的喉嚨深處擠出來。
那滔天的憤怒,那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撐爆的殺意,在看到這詭異的空棺時,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然後,那股無處可去的狂暴情緒,開始瘋狂地反噬他自己。
他的臉由紅轉為鐵青,又由鐵青變得慘白。
一口腥甜的液體湧上喉頭。
他用手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指縫間,滲出暗紅色的血跡。
“陛下!”
蔣瓛和徐輝祖大驚失色,同時衝過來。
朱元璋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靠近。
他撐著石槨的邊緣,緩緩地直起身體。
那張蒼老的臉上,所有的血色都已褪儘,隻剩下一種死灰般的平靜。
他沒有再看那口空空如也的石槨。
他的視線,越過所有人的頭頂,落在地宮入口的方向。
他在想那塊玉佩。
那塊此刻還被他貼身放在懷裡,帶著他體溫的玉佩。
如果地宮沒有被盜掘。
如果石槨裡,從一開始就是空的。
那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他親眼看著封進去的,到底是什麼?
那個在他懷裡咽氣的孩子……
又是誰?
一個荒誕到讓他自己都覺得瘋了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從他腦海的最深處,破土而出。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蔣瓛,突然有了動作。
他沒有去扶皇帝,而是直接跳進那口漢白玉石槨裡。
他蹲下身,伸出手,用指腹在光滑的石槨底部,仔細地摩挲著。
然後,他伸出兩根手指,並攏,在石槨底部的一處,用力地敲三下。
“叩、叩、叩。”
聲音清脆。
“叩、叩、叩。”
他換了個位置,又敲了三下。
聲音沉悶。
不對!
蔣瓛站起身,對著身後的校尉下令。
“把石蓋,完全移開!”
幾名士兵再次上前,合力將那半懸的石蓋徹底推到地上。
完整的石槨底部,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
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石槨正中的位置,有一塊方形的石板,顏色和周圍的玉石有著極其細微的差彆。
蔣瓛輕輕一按。
“哢噠。”
一聲輕響。
那塊方形的石板,竟然被他輕而易舉的按下去。
石板之下,不是實心的地基。
是一個黑色的,深不見底的洞口。
一股潮濕、帶著濃重泥土腥氣和水汽的寒風,從洞口裡“呼”地一下湧出來,吹得地宮裡的火把一陣搖曳。
“嘩……嘩嘩……”
隱約的,有水流的聲音,從那無儘的黑暗深處傳來。
“地下暗河……”
蔣瓛蹲在洞口邊,借著火光,仔細檢查洞口斷裂的痕跡。
“陛下,您看這裡。”
他指著洞口邊緣的石壁。
“這是陳年舊痕,應是多年前地龍翻身,震裂了陵寢地基,恰好溝通了這地下的水脈。”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他站起身,做出最後的推斷。
“殿下的梓宮怕是因為地龍翻身震動,這石棺底座被震鬆!”
“殿下的梓宮,恐怕是……墜入了這條暗河之中。”
這句話,劈在朱元璋的天靈蓋上。
他沉默地聽著。
那張因失血而慘白的臉,沒有任何變化。
墜入暗河……
不是被人盜走……
而是因為一場誰也無法預料的天災,掉下去了?
那塊玉佩……
那塊從一個即將被淩遲的死囚身上,輾轉流出來的玉佩……
如果棺槨是掉進了水裡……
那玉佩,又是怎麼從一個封閉的棺槨裡,從一條深埋地底的暗河裡,流到外麵去的?
那片死寂的,絕望的廢墟之上,因為這兩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實,強行地,生長出一點近乎瘋狂的,駭人的希望。
我的大孫……
或許……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蔣瓛的衣領。
朱元璋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查!”
“給咱順著這條河查下去!”
他因為激動,聲音都在發顫。
“活要見人,死……”
他頓住,那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死也要給咱把梓宮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