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徹底明白,為什麼蔣瓛手下那幫名滿京城的畫師,都是一群廢物。
因為他們畫的是人。
而陛下要的,是一頭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還帶著地府寒氣的狼!
他緩緩卷起畫軸,用儘力氣緊緊攥在手裡,骨節突出,青筋畢現。
他沒有說話,隻是在殿內來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呂氏的心跳上。
突然,他停了下來自言自語。
“難怪,藍玉……淩遲停了。”
呂氏的身體猛地一顫,扶住身旁的桌角。
呂本沒有看她,繼續吐出第二個事實。
“全城戒嚴,封鎖十三門……”
“不……不會的……”呂氏開始搖著頭,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呢喃。
呂本的聲音愈發冷酷。
“奉天門前,詹徽那群蠢貨跪地逼宮,陛下隻罰跪。”他停頓一下,“卻把一個從頭到尾,唯一站著的王簡,抄家下獄……”
他每說一句,呂氏的臉色就更慘白一分。
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消息,此刻被她父親用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她連想都不敢去想,想一下就渾身發冷的答案!
“他們……他們不是在抓逃犯……”呂氏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們是在找他!陛下……陛下在找他!”
呂本猛地轉身,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女兒。
“他沒死。”
他的聲音讓呂氏心膽俱裂。
“十二年了,他不僅沒死,還活到了現在。”呂本逼近一步,“活到了……能讓陛下不惜掀翻整個應天府,也要找回來的地步!”
這句話,嚇得呂氏。
“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徹底癱軟在軟榻上,眼中隻剩下無邊的、被放大的恐懼。
“爹……我……我……”
“哭有什麼用!”呂本低喝一聲,“當年那碗藥,你既然敢端!今天這個結果,你就該受著!”
“那碗藥”三個字,在呂氏的腦子裡炸開,讓她渾身劇震。
呂本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漸沉入墨色的天際,眼神陰鬱得能滴出水來。
“詹徽那群人,自以為聰明,想在新君登基前,掙一份從龍之功。結果呢?在奉天門前那一跪,把自己活生生變成了陛下用來儆猴的那隻雞!我們整個文官集團的臉,這次,全被他們丟儘了!”
他的聲音裡翻滾著壓抑的怒火。
王簡被抄家,詹徽被當眾羞辱,這不僅僅是打幾個官員的臉,這是皇帝在掄起巴掌,狠狠抽他們整個文官集團的耳光!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來自那幅畫上的少年。
呂氏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一點力氣,她從榻上滾下來,手腳並用地爬到呂本身後,死死抓著他的袍角,。
“那我們怎麼辦?爹,我們怎麼辦?陛下要是真的找到他……允炆他……我們呂家……”
呂本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穿過宮殿的層層飛簷,望向了京城的某個方向,那裡是另一座顯赫的府邸。
良久,他才冷漠地開口。
“這件事,從十二年前開始,就早已不是我們呂家一家的事了。”
他緩緩轉過身,垂下眼簾,看著早已沒半點皇太孫妃儀態的女兒。
“那幅畫,既然能悄無聲息地送到你這東宮來,自然……也能送到彆處去。”
呂本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他走到書案前,沒有用宮裡備好的金箋,而是從自己的袖中抽出一方質地特殊的暗黃色紙張。
他拿起筆,隻在上麵寫了一個字。
“來人。”
一個心腹內侍悄無聲地滑進來,跪伏在地。
呂本將那張紙折好,放進一個細小的竹管裡,用蠟封死。
“派我們自己的人,立刻出宮。”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天亮之前,把這個。。。。。。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尤其是錦衣衛。”
內侍接過無聲無息的退去。
呂本看著自己的女兒,他伸手把呂氏拉起來,替她整理好儀態。
“我是怎麼教你的,遇事要定。”
“這個鬼魂,想回來,那麼也得有那個命。”
呂氏看著父親鎮定的臉,她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氣。
“父親,如果他回來,允炆怎麼辦?”
呂本眼神一冷。
“那麼也要他有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