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有人在咱家裡,在咱的炕頭上,動了咱的根!”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定,他手臂猛地一甩!
那方價值千金的龍尾硯,帶著一道朱紅色的殘影,卷著風,朝著蔣瓛的腦袋就飛過去!
蔣瓛看見了,那硯台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躲。躲了,死的就是全家。
他閉上眼睛。
“砰!”
一聲悶響,不是骨頭碎裂的脆響,而是硬物砸進肉裡的聲音。
蔣瓛隻覺得半邊腦袋一麻,整個人都被一股巨力帶得向後仰倒。
眼前先是一黑,隨即金星亂冒。
溫熱的血,混著冰涼的朱砂墨,順著他的額角往下淌,糊住了他一隻眼睛。
視線裡,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血紅色。
“廢物!”
朱元璋的怒吼終於炸開,震得整個偏殿都在嗡嗡作響。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指著倒在地上的蔣瓛,胸口劇烈地起伏。
“咱的家!咱的家讓人摸進來,還養了一窩子的鬼!你這個當家的,居然連個屁都聞不著!”
“咱的孫子!就在應天府!就在咱的眼皮子底下,讓人打得隻剩下一口氣!你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是乾什麼吃的!啊?!”
蔣瓛掙紮著,顧不上頭頂傳來的劇痛,強撐著重新跪好。
額頭上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血流得更凶了。
“臣……臣有罪!臣該死!”
除了這幾個字,他一個字的辯解都不敢有。
“罪?死?”朱元璋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他抬起腳,重重一腳踹在蔣瓛的肩膀上。
蔣瓛像個破麻袋一樣被踹得滾半圈,但他又立刻手腳並用地爬回來,死死地跪在原地。
“死?那太便宜你了!”朱元璋指著他的鼻子,“咱給你一天!就一天!”
“把北鎮撫司那個狗窩,給咱從裡到外,拿水好好地衝一遍!”
“挖!把藏在裡頭的耗子、臭蟲、鬼!一隻一隻地給咱挖出來!少了一隻,咱就拿你的腦袋來頂數!”
“聽明白了沒有!”
“臣……遵旨!”蔣瓛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吼。
朱元璋胸口的怒氣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
他劇烈地喘息幾聲,低頭看了一眼地上那攤混著血的朱砂墨,臉上的暴怒慢慢褪去,重新變回那種冰冷的死寂。
“滾出去。”
“自己去外頭,領五十棍子。”
“打完了,再滾去辦事。”
蔣瓛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動聽的仙樂。
他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屈辱,隻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謝……陛下天恩!”
他重重地磕了個頭,額頭上的傷口撞在金磚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不敢站起來,就那麼跪著,手腳並用地倒退著爬出了偏殿。
殿外,手持水火棍的內侍衛早已等候多時。
沉悶的擊打聲,一下,一下,傳進殿內。
朱元璋站在原地,聽著那聲音,臉上的肌肉輕輕抽動。
怒火燒儘,剩下的,是那股剜心刮骨的疼。
他緩緩轉過身,重新走回榻前。看著榻上那張蒼白如紙的臉,眼裡的冰冷和暴戾,一點點融化,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心疼和後怕。
就在這時。
“咳……咳咳……”
極其輕微的咳嗽聲,從厚厚的錦被下傳出來,微弱得像是一陣風。
朱元璋的整個身體,瞬間僵住。
他所有動作都停了。
他豁然低頭,一雙眼睛死死地鎖在榻上那張臉上。
那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