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黃子澄的聲音愈發陰冷,“釜底抽薪,驗其真偽!”
“金魚巷那場火,燒得蹊蹺。那個引信,為何偏偏是現在才放?”
“是誰‘找到’他的?又是誰把他送到陛下眼前的?”
“這些年,他在哪?跟誰在一起?有沒有人證?”
“錦衣衛被陛下壓著或許不敢深查,但我們的人可以去查!”
他的聲音裡帶著蠱惑。
“隻要找到一絲一毫的破綻,證明他不是朱雄英……那他就是欺君罔上,萬死莫贖之罪!”
“屆時,非但威脅解除,陛下今日所有的寵愛,都將化為滔天怒火!而所有同情他的人,都會成為天下最大的笑柄!”
三步棋說完,擷芳殿內,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就按子澄說的辦。”
最終,是呂氏拍了板。
“允炆的將來,我們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拜托三位先生了。”她對著三人,深深地,緩緩地行一個萬福。
……
三人懷著各異的心情,離開東宮。
宮道上,行人已經開始慢慢的多起來。
但是上朝確是在一次停止!
這已經是陛下連續三天罷朝會!
黃子澄走在最前麵,腳步沉穩,腦中正在飛速完善著每一個細節。
齊泰跟在後麵,眉頭緊鎖,不住地歎氣。
方孝孺則像是被抽了魂,整個人都佝僂著,腳步虛浮。
剛拐過一個彎,一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就毫無征兆地撲麵而來。
齊泰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下意識地用袖子掩住口鼻。
他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宮牆下,幾個小太監正提著水桶,一遍遍地衝刷著地麵。
可那暗紅色的液體,已經滲進地磚的縫隙,在昏暗的燈籠光下,泛著一種不祥的暗光。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北鎮撫司那邊的黑暗中,慢慢走出來。
待他走近,借著牆上燈籠的光,三人才看清來人的樣貌。
是蔣瓛。
黃子澄的腳步停住。
此刻的錦衣衛指揮使,完全沒有往日的威嚴。
他額頭上纏著厚厚的布條,滲出的血跡已經變成黑褐色。
他身上那件代表著無上權力的飛魚服,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被半乾的血漿黏合成硬殼,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甲片摩擦的碎響。
他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濺射狀的血點。
手中那把繡春刀雖然已經歸鞘,但刀柄的纏繩上,鮮血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在寂靜的宮道上,砸出“嗒…嗒…”的輕響。
他整個人,就是一具剛剛從修羅場裡爬出來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活屍。
蔣瓛看見了他們,或者說,他根本沒看他們。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活人的情緒。
他就那麼直挺挺地,從三位朝廷大員的身邊,走過去。
三位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人物,在那一刻,竟不約而同地向後退半步,為這個血人讓開道路。
一股混雜著血腥、汗臭和死亡的惡氣,從他們鼻尖前飄過。
直到蔣瓛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齊泰再也忍不住,扶著牆,劇烈地乾嘔起來。
方孝孺,這位飽讀詩書、堅信“仁義”可以教化天下的鴻儒,死死地盯著蔣瓛留在地磚上那一個個模糊的血腳印。
他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顫抖,嘴裡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瘋了……都瘋了……”
黃子澄卻一言不發。
他看著蔣瓛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那還在衝刷的血水。
恐懼?
不。
他非但沒有感到恐懼,反而,那雙細長的眼睛裡,一種比剛才在擷芳殿中更加興奮的光芒亮了起來。
他忽然轉過身,看著還在乾嘔的齊泰和失魂落魄的方孝孺。
“你們怕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笑意。
“不,你們該看清楚。陛下今晚的火,都是為誰而發?北鎮撫司的這場殺戮,又是因誰而起?”
他伸手指著那片血汙,一字一頓。
“這滿地的血,就是我們最好的護身符!也是……催那個野種死的奪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