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扶著欄杆的手一軟,整個人癱坐下去,臉上滿是絕望。
唯有藍玉,一動不動。
他知道,這隻是前奏。
果然,白虎的聲音沒有任何停頓,繼續往下念。
“然,念爾等皆有開疆拓土之功,隨朕血戰沙場,櫛風沐雨,功在社稷……朕,於心不忍。”
這話鋒,讓所有人的心臟都停跳一拍。
“茲特諭,藍玉一案,所有涉案人等,暫緩處決,收押待審,欽此!”
“暫緩處決……”
“收押待審……”
靜。
死一般的寂靜之後,是壓抑不住的爆發。
“嗚……嗚嗚嗚……”
永平侯謝成,這個在戰場上刀砍進骨頭都不哼一聲的漢子,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放聲痛哭。
哭聲迅速蔓延。傅友德老淚縱橫,伸出乾枯的手,穿過柵欄,嘴裡反複念叨著:“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他們從地獄裡,被硬生生拽了回來。
然而,在這片劫後餘生的哭聲中,藍玉沒有動。
他臉上沒有半點狂喜。
於心不忍?
這話騙騙傅友德他們還行。
他藍玉清楚,那位陛下的心,比詔獄的石頭還硬。
留下他們的命,不是仁慈,是交易。
是用他們這些老將的赫赫凶名,去為那個剛剛歸位的皇長孫,鋪一條血路!
用他們的命,去換一個穩固的未來!
白虎的聲音再次響起。
“來人,開鎖。”
“帶諸位將軍,移監。”
柵欄被一一打開。
將領們互相攙扶著,從牢房中走出。
“白指揮,”傅友德擦了把眼淚,拱手問道,“這是……要帶我等去何處?”
“天字號,甲區。”白虎回答。
天字號甲區!
那是軟禁犯錯宗室的地方!
眾人又是一陣騷動。
藍玉走在最前麵,徑直走到白虎麵前。
兩人對視。
“白指揮,”藍玉開口,聲音沙啞卻沉穩,“多謝。”
這兩個字,讓白虎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都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
藍玉沒再多說,邁開腳步,向著那片代表著未知的黑暗深處走去。
他的身後,一群本該化為枯骨的猛虎,無聲地跟上。
天字號甲區的牢房,乾淨、寬敞,甚至還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與剛才的死囚牢,判若雲泥。
緹騎們退下,將牢門鎖上。
白虎正要轉身離開。
“白指揮,請留步。”藍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白虎停住腳步,轉過身。
藍玉就站在桌邊,昏暗的油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沒有看白虎,而是用手指輕輕拂過桌麵上的灰塵。
“回去告訴陛下,”藍玉的聲音很平靜,“他留我藍玉一命,不是恩典,是交易。”
“我藍玉從來都不怕死,隻要是陛下需要,刀山火海我藍玉都不砸一下眼睛!”
白虎的身體僵了一下。
藍玉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地釘在白虎的臉上。
“我藍玉的命,得用這大明江山的安穩來換。”
他停頓一下。
“還有,把我那套甲胄擦亮點送來。”
“殺人,總得穿得體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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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廳堂。
陳五趴在床板上,後背的傷口被烈酒衝刷,他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
這點皮肉之苦,跟心裡那團燒得正旺的火比起來,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