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正義感”。
朱元璋身子晃了晃。
他站在高台上,看著殿外,突然覺得一陣從未有過的疲憊。
老了,真是老了,連這幫耍筆杆子的都敢騎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驗?
那是向文官低頭,往後大孫這個儲君的位置,就永遠帶著“被文官審視過”的屈辱。
不驗?
那就是心裡有鬼,名不正言不順。
死局。
就在朱元璋臉色鐵青,進退兩難的時候。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插進來。
“既然大家都這麼想看孤的血。”
“那就驗唄。”
朱元璋回頭。
側門邊,朱雄英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他換了身親王常服,團龍補子在燭火下金光閃閃。
“英兒!你出來乾什麼!”朱元璋急了,三兩步衝下丹陛,擋在孫子麵前,
“回去!這兒沒你的事!爺爺還沒死呢,輪不到這幫狗才欺負你!”
朱雄英停下腳,看著眼前這個護犢子的老頭。
老朱衣領都氣歪了,胡子上還沾著剛才噴出來的茶沫子。
朱雄英心裡一熱。
“皇爺爺。”
“人家都欺負到家門口了,我要是再縮在您身後,那還算什麼老朱家的種?”
說完,他繞過朱元璋。
一步邁過高高的門檻,站在奉天殿的大門口。
此時,天邊剛泛起一點魚肚白。
朱雄英居高臨下,看著跪在最前麵的詹徽。
詹徽也抬起頭。
這一老一少,隔著十幾級台階對視。
詹徽的眼裡是陰狠,是算計,是自以為得計的瘋狂。
而朱雄英的眼裡,什麼都沒有,平靜得像口深井。
“詹尚書是吧?”
朱雄英開口。
“你說,你是為了大明江山,才帶著這幾千號人,在這兒逼宮?”
詹徽腰杆挺得更直了,大義凜然:
“殿下言重了。臣等並非逼宮,而是為了正本清源!殿下既然自稱是皇長孫,那就該坦坦蕩蕩接受檢驗。否則,難以服眾!”
“服眾?”
朱雄英玩味地嚼著這兩個字。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
直到他站在詹徽麵前,鞋尖幾乎要碰到詹徽的官袍下擺。
朱雄英彎下腰,那張年輕的臉湊到詹徽麵前,距離近得能看清詹徽臉上鬆弛的老皮。
“我朱雄英是不是朱家的種,需要服你們的眾?”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你們,算個什麼東西?”
詹徽的瞳孔縮成,眼皮瘋狂跳動。
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粗鄙,如此狂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殿下!慎言!”詹徽惱羞成怒,大聲喝道,“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殿下若是心虛……”
“我不心虛。”
朱雄英直起腰,打斷他。
他環視四周,目光掃過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員。
“你們不是要規矩嗎?”
“你們不是要講道理嗎?”
“好。”
朱雄英點了點頭,臉上那點僅有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殺氣。
“既然你們用文人的規矩來壓我爺爺。”
“那孤,就換個人,用武人的規矩,來跟你們好好講講道理。”
詹徽愣住了,一股極度不祥的預感爬滿全身。
武人的規矩?
什麼意思?
這滿朝武將,除了徐輝祖,誰還敢在這時候出頭?
就在這時。
午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
那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那是有人在慘叫,緊接著,是一陣沉重得像打樁一樣的腳步聲。
咚!咚!咚!
一個渾厚囂張帶著無儘血腥氣的大嗓門,隔著老遠就炸響在所有人的耳邊,震得人耳膜生疼。
“哪個不怕死的敢說是大外甥是假的?”
“操你娘的!給老子站出來!!”
“老子把你腦殼擰下來當夜壺踢!!”
轟!
聽到這個聲音,詹徽的臉色突變起來。
不僅僅是他。
在場的所有官員,凡是經曆過洪武二十六年那場血腥清洗的,此刻全都像是見鬼一樣,驚恐地回頭望向午門方向。
那個聲音……
那個瘋子……
那個應該被關在錦衣衛詔獄裡等死的殺神……
他怎麼出來了?!!
朱雄英站在原地,看著麵無人色詹徽。
“詹大人,彆怕啊。”
朱雄英拍了拍詹徽那張嚇得沒了血色的老臉。
“這驗明正身的人,孤給你找來了。”
“你看看,這一位的‘道理’,能不能服你們的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