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手裡提著那把從錦衣衛腰間抽出來的繡春刀,拇指在刀刃上輕輕刮過。
寒芒刺骨。
這是一把見過血的好刀,鍛打百次的精鋼,斬斷尋常的銅錢不在話下。
“大孫,你這是讓咱切豆腐?”
朱元璋歪著頭,瞥了那灰撲撲的土疙瘩一眼。
這玩意兒看著還沒城牆腳下的爛泥結實,表麵坑坑窪窪,全是細小的氣孔。
就這?
還要四百萬兩銀子去燒?
老皇帝雖然須發皆白,但那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開國之君。
他單手提刀,手腕一轉,刀身嗡鳴。
“看好了!咱這一刀下去,還得收著點勁。彆把你這寶貝疙瘩震成粉,到時候你又要在咱麵前哭窮。”
朱雄英站在一旁,雙手抱胸,隻是笑,沒說話。
朱元璋暴喝一聲:
“開!”
刀光炸裂。
這一刀勢大力沉,帶著破風的尖嘯,精準無比地劈在那塊不起眼的水泥墩子上。
按照朱元璋的預想,刀鋒會毫無阻礙地切進去,甚至會把下麵的紅木桌案一分為二。
然而——
“當!!!”
一聲極其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炸響。
火星四濺!
那不是切入泥土的悶響,而是兩塊堅鐵硬撼的慘烈撞擊。
那塊“泥墩子”紋絲不動,連位置都沒挪半分,僅僅在表麵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
反倒是朱元璋。
老皇帝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順著刀柄直衝手臂。
手裡的繡春刀甚至因為這股反作用力,高高彈起。
全場死寂。
跪在地上的老工匠張老頭把頭埋得更低了,大氣都不敢出。
旁邊的錦衣衛青龍,眼皮狂跳。
朱元璋保持著劈砍的姿勢,整個人定在原地。
過了好幾個呼吸,他才僵硬地把刀舉到眼前。
那把吹毛斷發的繡春刀,刀刃正中間,赫然崩開了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
卷刃了。
“這……”
朱元璋把刀扔給青龍,兩步跨到桌案前。
他也不顧那水泥墩子冰涼粗糙,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使勁在上頭摸索、按壓,甚至用指甲去摳。
摳不動。
這不是泥。
這觸感粗糙、堅硬、冰冷,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死寂感。
“這是啥妖法?”
朱元璋猛地轉頭,死死盯著朱雄英。
如果是燒製的青磚,這一刀下去至少能砍進去半寸。
但這東西,硬得不僅像石頭,更像是一整塊澆築出來的鐵。
朱雄英走上前,從青龍手裡拿過那把廢了的刀,隨手丟在一旁。
“這不是妖法,這是科學。”
他一腳踩在那塊水泥墩子上,鞋底在上麵碾了碾。
“青石為骨,黃土為肉,烈火鍛魂。這就是水泥。”
朱雄英蹲下身,直視著朱元璋那雙還在震顫的眼睛。
“爺爺,您想想。如果咱們把這東西拌上石子,鋪在地上。那是一條什麼樣的路?”
“一條永遠不生雜草、下雨不泥濘、無論跑過多少輛重載馬車都不會壓出車轍的——官道!”
朱元璋是個軍事大家,太懂這句話的分量了。
大明征伐北元,最大的敵人不是蒙古騎兵,而是那漫長的補給線。
一旦下雨,黃土路變成爛泥潭,運糧的獨輪車陷進去就出不來。
十石糧食運到前線,路上人吃馬嚼加上損耗,能剩下一石就不錯了。
如果有一條這種硬路……
“騎兵一日千裡,輜重朝發夕至。”朱元璋喃喃自語,他的手掌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若是用這東西築城……”
“若是築城,”朱雄英接過話頭,
“不用再去山上采石,不用再去百姓家裡刮糯米。隻要有這灰粉,哪怕是在大漠深處,隻要有水有沙,三天就能起一座永備堡壘!”
“甚至,我們可以在草原上步步為營,每推進一百裡,就修一座水泥棱堡。把那些來去如風的蒙古騎兵,徹底困死在我們的碉堡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