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威脅我?這幫下九流的東西敢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是實情。”
師爺走進屋,揮手讓丫鬟退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老爺,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那趙得柱手裡壓了幾十萬斤炭,這是要把他逼上絕路。狗急了還跳牆呢,何況是這幫要錢不要命的商賈。”
吳良仁趴回枕頭上,喘著粗氣。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理?
可他能怎麼辦?
“你也看見了。”
吳良仁指了指自己的慘狀,
“朱雄英那個……那位殿下,就是個瘋子!皇爺護短護得厲害,讓我查賬!查什麼賬?那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現在再去西山找麻煩,那不是找死嗎?”
隻要一想到昨天那個少年冰冷的眼神,吳良仁心裡就發寒。
“誰說要去西山找麻煩?”
師爺輕笑一聲,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一杯冷茶。
“西山咱們去不得,錦衣衛咱們惹不起。可老爺您忘了?這打蛇,要打七寸。這樹再高,根也是在土裡的。”
吳良仁皺眉:“有話直說,少在那陰陽怪氣。”
師爺壓低聲音。
“那三千個礦工,現在把皇長孫當神仙供著,是因為有飯吃,有錢拿。可他們是什麼人?流民。既然是流民,那他們的家眷在哪?”
吳良仁愣了一下:“大多還在城外的窩棚,或者城南的破廟裡擠著吧。”
“對。”
師爺放下茶杯,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極低。
“大明律例,無路引、無戶籍者,不得在京師久居。這些人賴在京城不走,那是違律。既然違律,咱們應天府身為京畿父母官,清理流竄人口,整頓京師治安,是不是分內之事?”
吳良仁眼睛慢慢睜大。
“你的意思是……”
“抓。”
師爺吐出一個字。
“把那些礦工的老婆、孩子、爹娘,統統抓起來。理由現成得很:無證流竄,有傷風化,甚至可以說他們是潛在的反賊同黨。這一抓,不用多,抓他幾百個。”
“到時候,消息往西山一送……”
師爺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老爺您想,那些礦工是繼續在山上挖那一文錢的煤,還是得哭著喊著跑回來救命?”
絕戶計。
這是真正的絕戶計。
隻要這幫人一亂,一跑,西山的煤場就得停工。
煤場一停,那一文錢的煤局自然就破了。
到時候,皇長孫許諾的“過冬神煤”斷了供,全城的百姓還得回頭去求趙員外他們買炭。
這一招,既不需要去西山跟錦衣衛硬碰硬,又能把這口惡氣出得乾乾淨淨,還能賣商賈們一個天大的人情。
吳良仁吞了一口唾沫。
他感覺身上的傷不那麼疼了。
一股複仇的快感順著脊梁骨往上竄。
“朱雄英啊朱雄英,你不是愛民如子嗎?你不是仁義嗎?”
吳良仁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我倒要看看,你是要你的煤場,還是要這幫賤民的命!”
他掙紮著坐起來,抓過床頭的令箭,往地上一扔。
“傳我的令!”
“五城兵馬司、府衙捕快,全部出動!就說年關將至,嚴查流寇!凡是拿不出戶籍路引的,一律先鎖了下大獄!”
“還有,告訴牢頭,把那幫老弱病殘分開關,誰要是敢鬨,不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