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
朱元璋盤腿坐在炕上,腳邊是一盆通紅的炭火。
他在琢磨剛才蔣瓛的話。
活人填爐。
帶血的煤才暖和。
“帶血……”朱元璋太久沒聽到這種話。
自從標兒走了,這宮裡全是軟綿綿的“仁義”,全是黏糊糊的“道德”。
朱允炆那孩子,滿嘴都是夫子教的酸詞兒。
大明朝是打下來的,不是求下來的。
這把龍椅底下塞滿了屍骨,若是讓個隻會讀死書的軟蛋坐上去,這江山遲早得改姓。
蔣瓛跪在地上,腦門死抵著金磚,後背的飛魚服濕了一大片。
咚咚咚。
那個平日裡連走路都不敢帶風的禁軍統領,這會兒連滾帶爬地栽進門檻。
“陛下!禍事!天大的禍事!”
統領聲音嘶啞:“皇長孫……反了!”
蔣瓛猛地抬頭,脖子發出哢吧一聲響。
這消息讓讓他頭皮發麻。
朱元璋隻是把手裡的折子慢悠悠地往炭盆裡一扔。
紙張遇火,呼啦一下卷起火苗,映得他那張老臉陰晴不定。
“誰反?怎麼個反法?”老皇帝的聲音平得聽不出喜怒。
“朱雄英!皇長孫殿下!”
統領跪在地上拚命磕頭,“他調了五軍營,勾結涼國公藍玉,一萬三千鐵騎把午門給圍成了鐵桶!正陽門也堵了,百官都被圈在雪地裡!”
統領喘著粗氣:“陛下!刀出鞘,箭上弦,那是衝著宮裡來的!這是逼宮!這是要變天啊!請陛下速調神機營護駕!”
屋裡隻剩下炭火畢剝的聲音。
一息。
兩息。
“哈。”
一聲短促的怪笑從朱元璋嘴裡出來。
緊接著,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
“哈哈哈哈!”
朱元璋笑得直不起腰,雙手在大腿上狠狠拍了兩記。
“反了?逼宮?”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茶盞,照著那統領的腦袋砸過去。
啪!
茶水四濺,碎片崩一地。
“反你娘個腿!滾出去!”
統領捂著流血的腦門,整個人都傻眼:“陛……陛下?那一萬多騎兵就在門口,真真切切的……”
“咱知道是真的!”
“這才像話!這才像咱老朱家的種!”
他指著外頭:“那些個文官,整日裡把規矩頂在腦門上,把祖宗家法掛在嘴邊上,實際上肚子裡全是男盜女娼!咱早就想拿刀把他們的肚子剖開,看看心是不是黑的!”
“可惜啊,標兒舍不得下手,允炆那是個慫包。”
朱元璋停下腳步,那雙渾濁的眼睛此刻亮得嚇人:
“隻有雄英!隻有這小子懂咱!什麼規矩?手裡的刀就是規矩!要想坐穩這天下,就得有敢把天捅個窟窿的膽子!”
蔣瓛跪在一邊,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
這劇本不對啊。
皇孫造反圍宮,皇帝不僅不生氣,還高興得像是過年?
“陛下……”蔣瓛大著膽子插一句,“可那是兵變……萬一殿下收不住手……”
“收個屁!”
朱元璋幾步跨到牆邊,一把扯下掛在那裡的京師布防圖。
老皇帝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午門那個位置,然後順著禦道一路往下滑。
看著看著,朱元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蔣瓛心裡一緊。
陛下這是回過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