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門前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
推送通知的數量,已經從十幾變成了一個鮮紅的“99+”。
……
匹茲堡的黎明,帶著一股子濕冷。
裡奧的手機在枕邊震動了一整晚,那條推文已經徹底脫離了他的控製。
轉發量突破了一萬五,點讚數超過五萬,並且仍在攀升。
他的粉絲數從兩萬暴漲到了五萬,私信箱裡塞滿了媒體的采訪請求和一名奧姆尼公司內部員工的支持信息。
當然,也少不了謾罵。
“在胡言亂語什麼?滾出美國!”一條評論這樣寫道。
裡奧看著這些評論,心中沒有激動,隻有一種愈發強烈的不安。
他是一個研究曆史的人,他知道,言語一旦凝聚成力量,必然會招致同等量級的反作用力。
帶著這種不安,他走進了匹茲堡大學曆史係的教學樓。
他的博士導師,戴維斯教授約見他。
“裡奧,坐。”戴維斯教授坐在他那張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後,穿著一身考究的灰色花呢格紋西裝,整個人就像是從一本上世紀的學術期刊裡走出來的人物。
“我看了你的論文初稿,觀點很犀利,你擁有一個優秀的研究頭腦。”他話鋒一轉,“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你把才華浪費在羅斯福新政那些故紙堆裡,是一種遺憾。”
他推過來一本製作精美的宣傳冊:“看看這個,彼得森經濟增長研究所。他們有一個非常豐厚的基金項目——私營部門在城市複興中的主導作用。”
裡奧的目光掃過冊子頁腳那行小字——主要捐贈人:馬庫斯·彼得森,奧姆尼公司創始人。
一股混合著惡心和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
“教授,這不就是奧姆尼公司的企業喉舌嗎?”裡奧抬起頭,直視著導師,“讓我去論證壓榨工人的合理性?”
戴維斯教授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裡奧,不要這麼情緒化,學術界也是現實社會的一部分。要學會與現實合作,而不是對抗。這份基金,能完全解決你的學貸問題。”他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另外,我聽說你最近在網上很活躍,一些公司它們非常在意自己的公共形象。”
“網絡上的言論不是沒有代價的,裡奧。它們會影響你未來的就業。”
這一刻,裡奧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
原來象牙塔也並非淨土,資本的耳語早已滲透了每一塊磚石。
“謝謝您的建議,教授。”裡奧站起身,將宣傳冊推了回去,“但我想,我還是更喜歡故紙堆,至少,它們不會試圖收買我。”
他沒有再看戴維斯教授瞬間變得鐵青的臉,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離開教學樓,裡奧心情複雜地走在校園裡。
他沒有勝利的快感,隻有一種被冒犯的屈辱和深深的疲憊。
他來到自己兼職的地方——“每日研磨”咖啡館。
現在是下午的客流高峰期,店裡人來人往。
他的經理,一個叫戴夫的中年男人,正在櫃台後忙碌著。
看到裡奧進來,戴夫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不自然。
“裡奧,你來了。”
“戴夫,今天人真多。”裡奧一邊說,一邊走向更衣室。
“是啊,”戴夫擦了擦手,在顧客的間隙快步跟了過來,把他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
“裡奧,那個……今天下班後,能來我辦公室一下嗎?”
裡奧看到戴夫的眼神躲躲閃閃,臉上寫滿了為難。
“總部給我發了封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