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邏輯,這套匹茲堡模式,將是我回饋給你們的禮物。”
“當你們在這個州的其他地方,甚至在俄亥俄、密歇根麵對同樣的困境時,你可以指著匹茲堡說:‘看,那是可行的,那是我們的人做到的。’”
裡奧做出了最後的總結,這是一次關於未來的政治豪賭。
“雷諾茲先生,你現在麵臨的選擇很簡單。”
“是繼續守著你們那些完美但無用的原則,看著賓夕法尼亞州一點點變紅?”
“還是投資我這個不完美的盟友,讓我為你在這個國家最堅硬的鐵鏽帶上,砸開一個缺口,為你們提供一張通往下次大選勝利的路徑?”
這是一個很難拒絕的提議。
相比於冷冰冰的選民名單,裡奧提供的是一種“贏的可能性”,是一種戰略層麵的破局方案。
對於急需在鐵鏽帶證明自己路線正確性的進步派高層來說,這比黃金還要珍貴。
電話那頭的馬庫斯·雷諾茲沉默了很久。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的政治嗅覺敏銳得可怕。
他準確地擊中了進步派目前最大的軟肋。
就在此時,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背景音,像是很多人在說話,還有文件被快速翻動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了馬庫斯。
“馬庫斯,把電話給我。”
裡奧聽出了那個聲音,是丹尼爾·桑德斯。
“您好,參議員先生。”裡奧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年輕人。”桑德斯沒有任何客套,“拿著電話,找個沒人的地方,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裡奧看了一眼房間裡的眾人,然後捂住聽筒,走到了板房外麵的空地上。
遠處的工地上,隻有幾盞探照燈還在發著光。
四周一片寂靜,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參議員先生,我現在一個人。”裡奧對著電話說道。
“關於我和摩根菲爾德的交易,我想向您解釋,這並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
“我知道,我知道。”桑德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為了工人就業,為了港口複興,為了把進步主義的理念在鐵鏽帶落地生根,剛才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但是,裡奧。”
桑德斯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在華盛頓,在我的辦公室外,每天都有幾十個像你這樣聰明的年輕人排著隊想見我。他們每一個人都能給我畫出一張完美的大餅,每一個人都能把‘為了人民’這四個字說得天花亂墜。”
“但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在這座城市,才華是廉價的,口號是廉價的,甚至連你剛才引以為傲的那些‘政治藍圖’,也是可以量產的便宜貨。”
說完這句話,桑德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電話那頭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他沒有提要求,沒有掛斷,甚至沒有再發出任何質問。
他在等。
這種沉默,比剛才馬庫斯的拒絕,更讓裡奧感到窒息。
“他想要什麼?”裡奧在心裡瘋狂地問自己,“我已經給了他競選路徑的承諾,我給了他鐵鏽帶的試驗田,我已經把我能給的所有籌碼都擺在了桌麵上。他還要什麼?我還能給他什麼?”
就在裡奧快要被這種沉默壓垮的時候,羅斯福的聲音緩緩響起。
“傻孩子。”
羅斯福歎了口氣。
“你給出的那些承諾對他來說,雖然有用,但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他要的,是你的人。”
裡奧愣住了:“我的人?”
“沒錯。”羅斯福解釋道,“你以為他在乎你是不是和摩根菲爾德做了交易嗎?不,他在乎的是,當你做這個交易的時候,你心裡想的是誰。”
“他在通過這種沉默,向你提問。”
“他在問你:當有一天,為了整個進步派運動的宏大戰略利益,需要犧牲掉匹茲堡的局部利益時;或者當他在華盛頓發起一場注定艱難的衝鋒,需要有人在地方上頂著炮火為他擋子彈,甚至為他去死的時候……”
“你會是那個還在和他討價還價,計算著得失的所謂盟友?”
“還是那個能夠無條件執行命令,為了他的旗幟而戰的戰士?”
羅斯福的話讓裡奧徹底清醒了過來。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利益交換,這是一次政治效忠。
“這意味著我要徹底喪失我的獨立性?”他在腦海中反問,“我要成為他的附庸?我要變成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萬一他的決定是錯的呢?萬一他為了華盛頓的鬥爭,真的要犧牲掉匹茲堡呢?”
“獨立?”
羅斯福發出了一聲冷笑。
“在政治的世界裡,獨立是無能者的墓誌銘。”
“一個人的政治,不叫政治,那叫行為藝術,那叫自殺表演。”
裡奧並沒有立刻屈服,他的那股倔勁上來了。
“可是,總統先生,您當年不也是堅持了自己嗎?”
“麵對華爾街的經濟保皇黨,麵對最高法院的保守派老頭子,甚至麵對民主黨內部的保守勢力,您也從未低頭。”
“您即使被孤立,也沒有選擇隨波逐流,您既然能擁有那份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驕傲,為什麼要求我現在必須去當彆人的附庸?”
羅斯福嚴厲地嗬斥道:“你研究了我四年,寫了十幾萬字的論文,結果你就得出了這麼一個愚蠢的結論?”
“裡奧,你是不是被這一段時間的順利蒙蔽了雙眼?又或者被薩拉他們的吹捧迷了心智?”
“你以為我的獨立是靠什麼支撐的?靠勇氣?靠信念?還是靠那些虛無縹緲的正義感?”
羅斯福的聲音變得低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坦誠。
“我的母親,薩拉·德拉諾,來自顯赫的德拉諾家族,那是靠著遠東貿易積累了巨額財富的商業豪門。”
“我的父親,詹姆斯·羅斯福,是鐵路和煤炭產業的董事。”
“更不要提我的堂叔,西奧多·羅斯福,當我還在哈佛讀書的時候,他就已經坐在白宮裡治理著這個國家了。”
“我出生在哈德遜河畔的海德公園莊園裡,那裡的土地廣闊到你騎馬跑上一整天也跑不到邊際。”
“我從小接受的是格羅頓公學的精英教育,我的同學是惠特尼家族和摩根家族的繼承人,我在哈佛讀書,在哥倫比亞學法律。”
“當我第一次踏入政壇的時候,我不需要去擔心下個月的房租,不需要去考慮如果競選失敗我會不會餓死,我有家族的信托基金,我有遍布紐約上流社會的親戚網絡。”
“我可以指著華爾街那些銀行家的鼻子罵他們是‘有組織的金錢’,那是因為我從小就和他們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我知道他們的底細,而且我不需要他們的施舍。”
“我可以無視黨內大佬的威脅,因為羅斯福這個姓氏,在那個時代的美國,就意味著至高無上的政治血統。”
“我的獨立,是建立在百年積累的家族財富、錯綜複雜的血緣關係和極高的社會地位之上的。”
“那是用真金白銀和貴族血統澆築出來的底氣。”
羅斯福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話鋒一轉,變得尖銳而刺耳,直指裡奧最痛的傷疤。
“可是反觀你呢,裡奧·華萊士?”
“你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