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起初精神還有些恍惚,以為是自己彌留之際看花了眼。
叫完那聲皇阿瑪後,他才醒過神來,意識到站在他麵前的是永璉。
李德全給胤祥掖了掖被角,扶他靠好,問道:“十三爺,您可要跟二阿哥再說上幾句話?”
該說的昨天其實都已經說完了,隻是今兒永璉特意來了,胤祥便又點了點頭。
好在本來屋子裡也沒什麼下人,李德全便趕忙帶著哭地有些神誌不清的弘昌出去了,屋子裡便隻剩下了玄燁和胤祥兩個人。
胤祥看著玄燁,他隱隱地覺得今天這個小侄孫好像和昨天的有些不一樣,隻是他說不清楚是哪裡不同了。
他咳了兩聲,玄燁見狀拿起一旁的茶杯上前遞給他,胤祥擺了擺手,他現在已經喝不下去了。
湊近一看,玄燁才發覺胤祥的臉色已經灰白,嘴唇乾裂著,明明睜著眼卻讓他感到他的眼眶裡空空蕩蕩的,已經駕崩過一次的玄燁對他這副樣子很是熟悉。
當真是油儘燈枯了。
方才胤祥畫的陵寢圖還放在一邊,玄燁抿著唇撿起來,上頭是嚴格按照親王的陵寢規格來畫的,甚至還縮減了幾分。
胤祥見他拿起來看,深吸了幾口氣喃喃地說道:“朝廷正在和準噶爾打仗,國庫吃緊,你皇爺爺若是……”
“胤祥,你做地很好。”
胤祥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錯愕地看著眼前剛滿兩歲的永璉,眼睛瞪地老大。
他看到永璉抬了抬眼,身上的氣勢也陡然變化,露出了他再熟悉不過的神情,仿佛在提醒他,剛剛那一眼並非是他的錯覺。
“皇……皇阿瑪?”
真的是皇阿瑪嗎?皇阿瑪回來了?
玄燁歎了口氣,說道:“是朕。”
胤祥的眼淚唰地便流了下來,他掙紮著起身想給玄燁行禮,玄燁趕忙上前按住他。
“不必多禮了。”
說罷,他還強忍住心酸,難得開了個玩笑。
“朕如今這幅樣子倒是也攔不了你什麼了。”
胤祥愣在原地,直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試探地嚅動了一些嘴唇,問道:“皇阿瑪,真的是您嗎,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是因為他不久於人世,所以皇阿瑪借著永璉的身子來看他的嗎?
玄燁笑了笑:“你這小子,朕去年還不能走路說話的時候,你可是占了朕不少便宜。”
胤祥聽了這話才知道,原來永璉一直以來便是皇阿瑪!
提起這個胤祥灰白的臉上還露出一抹血色,他不知道永璉是皇阿瑪,看到那麼像皇阿瑪的一個孩子,自然就忍不住上手逗弄一番了。
如今再想想那是皇阿瑪,真的讓他這個將死之人都有點無處自容了。
“皇阿瑪,您……”
胤祥本以為自己有很多話想跟自己的皇阿瑪說,可話到嘴邊他卻覺得沒有一句是能說地出口的。
他想問,在皇阿瑪的心裡,他是不是一個不孝不悌的人。
他舍棄了太子,還和四哥私底下站到了一起,皇阿瑪是不是對他很失望。
可是這些話他卻怎麼都說不出口,隻能怔怔地看著玄燁。
“朕回來這兩年,一直沒告訴你們,彆怪朕。”玄燁突然說道。
胤祥掙紮著又坐起來了些,連忙說道:“皇阿瑪何出此言,您也有您的為難之處。”
“何況,您今日能來看兒子……”
胤祥說到這聲音越來越低,他想著,如今皇阿瑪能來看他,還告訴了他身份,是不是證明皇阿瑪沒有厭棄他。
“敏妃走地早,朕記得她走的時候你才十三歲,敦恪那時候也才八歲。”玄燁陷入了回憶,緩緩地說道:“從那時起朕便把你帶在身邊,你從小便懂事也聰慧,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
胤祥笑了笑,也想起了那段他最輕鬆的時光。
而這一切父慈子孝的美好都戛然而止在太子被廢的那一天。
“皇阿瑪,是兒子不孝辜負了您的期望。”胤祥最終還是晦澀地開口道:“當初您想讓我輔佐二哥,而我卻……”
即使時隔幾十年,再提起這件事胤祥還是覺得有些羞愧。
“如果再讓你選一次。”玄燁打斷了他的話,定定地問道:“你還會和老四站到一處嗎?”
而這個問題胤祥卻半分都沒有猶豫,他抬起頭堅定地說道:“會。”
“隻有四哥,才最適合做這個皇帝。”
“為了……為了我大清的萬世基業,哪怕是皇阿瑪不認我這個兒子了,我也會選四哥。”
他說完這些本以為玄燁會發怒,不成想他抬頭卻看到自己的皇阿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