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你忠君愛國,是個好孩子。”玄燁溫和地說道:“胤礽的事,是皇阿瑪對不住你。”
“皇阿瑪……”
胤祥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皇阿瑪會因為當年的事和他說一聲對不住。
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隻能看著玄燁坐到他的床邊,歎了一聲氣說道:“皇阿瑪那時人老了,腦子也不如從前清醒,如今再想想胤礽確實不是明主,若是真的把江山社稷交到他手裡,朕無顏麵對大清的列祖列宗。”
“隻是到底苦了你。”
胤祥的眼淚流了下來,他直搖頭說道:“皇阿瑪,有您這句話,兒子死而無憾了。”
胤祥幼年喪母,兩個妹妹出嫁後不久也都早早離世,皇阿瑪讓他打小親近的太子二哥,後來也是分崩離析,就連和皇阿瑪,最終也鬨到了幾乎父子之情斷絕的地步,所以他一直都把和四哥的親情視為他最後的救贖。
大哥,二哥,四哥,八哥乃至於十四弟,這些兄弟們都想要那張龍椅,而唯有他從來沒有想過。
他唯一幻想渴望著的,就是父母恩愛,兄弟和睦,父子情深,他以前曾想過和幾個哥哥相比,他想要的真是太簡單了。
而直到很多年後他才發覺他一直渴求著的才是世間最寶貴之物,而且終其一生他也一樣都沒有留住。
所以他想著無論如何,他和四哥之間絕不能再反目成仇,否則他這一生,實在也是太失敗了。
四哥繼位之後,即使四哥對他好地不能再好了,他還是謹記著君臣之禮,時時刻刻不忘記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他和四哥之間的兄弟情義,仿佛他幼時抱著最後一罐糖果一樣,怎麼也舍不得鬆開手。
他想向世人證明,他胤祥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隻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在這臨終之際,還能再見到皇阿瑪,聽他說這些話。
胤祥像是終於卸了口氣一般,仰頭躺倒在枕上,玄燁趕忙上前,隻是他如今這兩歲多的身體實在是做不了什麼。
“朕叫人進來。”
“皇阿瑪。”
胤祥拉住他,眼神已經有些渙散,虛弱地說:“皇阿瑪,彆讓人進來,咱們父子倆再說幾句話。”
玄燁乾澀地開口:“……好。”
胤祥強撐著又和他說起許多幼時的事,說起敏妃,說起溫恪和敦恪,也說起胤礽和胤禛,最後說起他六歲的時候發了高燒,那時候玄燁也是這樣陪在他的床邊。
胤祥看著如今玄燁小小的手握住他的模樣,突然笑了笑。
從前是皇阿瑪的大手握住他的小手,如今卻是反過來了。
“阿瑪,來世……咱們,咱們還要做父子。”
胤祥最後緊緊抓住玄燁的手,仿佛是拚儘了全身力氣一般。
玄燁眼眶酸疼,可還是強忍著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
“好,阿瑪會去找你的。”
“君無戲言。”
玄燁站起來拍了拍他,就像小時候那樣,承諾等他好了便帶他去騎馬。
胤祥這才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仿佛他隻是生了場小病,而皇阿瑪守在他的身邊,等著他再醒過來。
玄燁感受著胤祥的手漸漸變涼,他卻怔在了那裡久久沒有動彈。
老十三走了。
過了許久玄燁才挪動了步子,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門前,又打開了門。
李德全守在門前,一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不好了。
他小聲地問道:“皇上,十三爺?”
玄燁麵無表情地說道:“胤祥走了。”
李德全趕忙去通知前頭的怡親王福晉和寶琳,玄燁聽著突然響起的痛哭聲,覺得像是從天外傳來的悲鳴一般,他什麼都聽不真切。
寶琳匆匆地趕過來,方才李德全便私下告訴她,怡親王最後薨逝的時候是和永璉在一塊,她吃了一驚,生怕把永璉嚇著。
結果趕來一看果然這孩子已經傻了。
寶琳也不疑有他,一個兩歲的孩子看著至親離世,怎麼樣都是正常的,她趕忙把玄燁抱起來:“永璉,嚇著了是不是?”
感受到額娘溫暖的懷抱和急切的詢問,玄燁才似乎終於回過神來:“額娘……”
“好了好了。”寶琳抱著他拍了拍,心想這怡親王走了,她也得幫著準備喪儀,這永璉如今又這樣,還真是讓她有些分身乏術了。
寶琳躊躇再三,哄了玄燁一會,見他情緒平複些了便想著把玄燁交給李德全,自己去前頭看看,沒成想怡親王福晉悲痛之下也還惦記著她懷著孩子,又帶著兩歲的永璉,所以怎麼都不讓她上前沾手,隻讓寶琳在前頭陪著玄燁。
胤祥走了沒到一刻鐘,怡親王府的大門就轟然打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雍正幾乎是狂奔著進來,目眥欲裂。
“十三弟!”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怡親王允祥薨逝,雍正悲痛萬分,特將其名字中的“允”字改為“胤”字,不必避皇帝諱。且將怡親王爵位世襲罔替,成為大清有史以來的第九個鐵帽子王,而怡親王胤祥賜諡號為“賢”,配享太廟,永受後世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