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發出後不久,那隊大靖騎兵便疾馳至山坡下。為首的隊正勒住馬韁,警惕地打量著這群衣衫襤褸、渾身血汙的人。當他看清被放在擔架上、麵色蒼白如紙卻依舊能辨認出容貌的蕭煜時,臉色頓時一變。
“是蕭將軍!”隊正驚呼一聲,立刻翻身下馬,抱拳行禮,“末將參見蕭將軍!各位辛苦了!安遠侯已在營中等候多時!”
得知蕭煜生還的消息顯然已飛快傳回軍營。眾人不敢耽擱,在騎兵的護衛下,朝著邊境哨卡走去。穿過壕溝和柵欄,正式踏入大靖國土的那一刻,蘇微雨一直緊繃的心弦才真正鬆弛下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她踉蹌了一下,被身旁的柳如煙伸手扶住。
“堅持住,就快到了。”柳如煙低聲道,她的聲音裡也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一行人被迅速引向主營區。遠遠地,就看到軍營轅門外站著數人。為首者須發皆白,身披玄色鐵甲,腰杆筆挺,正是奉旨前來穩定邊局的安遠侯。他麵色沉肅,目光如炬,緊緊盯著被抬過來的擔架。
在安遠侯身側,露珠和蕭銘正翹首以盼。露珠眼睛紅腫,顯然這些日子沒少哭,此刻看到擔架上的蕭煜和形容憔悴的蘇微雨,眼淚又湧了出來,捂著嘴才沒哭出聲。蕭銘則是一臉緊張,雙手不安地搓著,他比離開京城時黑瘦了些,眉宇間少了幾分紈絝,多了些風霜痕跡,但那份跳脫氣質仍在。他伸長脖子,急切地想看清擔架上的堂兄。
而在稍遠一些的地方,擺著一張太師椅,三皇子身穿錦袍,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裡,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扶手,眼神複雜地望向擔架方向,嘴唇緊抿,看不出是喜是憂。
擔架在轅門前停下。
“侯爺……”徐知遠上前一步,抱拳行禮,聲音沙啞,“幸不辱命,將蕭世子……帶回來了。”
安遠侯沒有看徐知遠,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蕭煜身上,快步走到擔架前,蹲下身仔細查看。當他看到蕭煜左肩那再次被鮮血浸透的繃帶,以及那蒼白如紙、因痛苦即使在昏迷中也緊蹙著眉頭的臉時,老將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痛惜和怒火。
“軍醫!快!抬進去,小心點!”安遠侯沉聲下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立刻有幾名軍士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擔架抬起,快步向軍醫營帳走去。
蘇微雨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卻被露珠一把拉住。“小姐!”露珠哽咽著,上下打量著她,看到她手上纏著滲血的布條和渾身的狼狽,眼淚流得更凶,“您受苦了……”
蘇微雨搖了搖頭,目光依舊追隨著遠去的擔架。
這時,安遠侯才將目光轉向剩下的幾人。他的視線在徐知遠、蕭風身上停留片刻,點了點頭:“徐公子,蕭風,你們辛苦了。”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蘇微雨和柳如煙身上,尤其是在柳如煙這個陌生麵孔上停留了一瞬,帶著審視。
“這位是柳如煙柳姑娘,此次多虧她鼎力相助,我們方能脫險。”徐知遠連忙介紹道。
柳如煙微微屈膝行了一禮,姿態不卑不亢:“見過安遠侯。”
安遠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隻是道:“諸位都辛苦了,先去梳洗歇息,療傷用藥。具體事宜,稍後再議。”他的目光掃過一直坐在那裡的三皇子,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並未說什麼。
蕭銘這時才湊到蘇微雨身邊,壓低聲音,帶著後怕:“堂嫂,你們可算回來了!大哥他……傷得重不重?你們在北蠻沒遇到什麼危險吧?”他雖然平日裡不著調,但對蕭煜這個能力出眾的堂兄是又敬又怕,此刻的關心倒是不摻假。
“九死一生。”蘇微雨簡短地回答,聲音疲憊至極,“世子傷得很重,需要靜養。”
另一邊,三皇子終於站起身,緩緩走了過來。他停在安遠侯身側,看著蕭煜被抬走的方向,沉默片刻,才開口道:“回來就好。”他的語氣乾巴巴的,聽不出多少真誠的喜悅,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他看了一眼安遠侯,又看了看渾身是傷的蕭風和徐知遠,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安遠侯看著三皇子的背影,眼神微冷。
“侯爺,”蕭風上前一步,儘管左臂傷口仍在作痛,但依舊站得筆直,他從懷中取出那份小心翼翼保管的、拓印在絹布上的北蠻邊防圖拓印本,雙手呈上,“這是我們從北蠻王庭和大皇子府中獲取的部分邊防圖拓本。另外兩份更詳細的,世子已記在腦中,待他清醒,便可繪出。”
安遠侯接過那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絹布,展開快速看了一眼,眼中精光一閃。他鄭重地將絹布收起,拍了拍蕭風的肩膀,避開了受傷的左臂,沉聲道:“好!你們立了大功!先下去處理傷勢,一切等蕭煜穩定再說。”
眾人這才在軍士的引領下,各自散去。蘇微雨被露珠扶著,一步三回頭地走向分配給她的營帳,心中對蕭煜的擔憂絲毫未減,但身處安全的大靖軍營,總算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機。蕭銘跟在她們身後,嘴裡叨叨著要去找軍醫拿最好的金瘡藥給蘇微雨和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