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府大爺好麵子,老太太不是不知道。”平嬤嬤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當著同僚們答應的親事,要是中途反悔,恐怕場麵上交代不過去。”
老太太不由哼笑,“所以想出了這麼個好法子,正室夫人生的舍不得給,庶出的可以隨意打發。大娘子有這個心思不奇怪,東府主君竟能默許,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自然覷了覷老太太問:“祖母,那現在怎麼辦?真讓三姐姐填窟窿嗎?”
老太太擱下筷子道:“要想保全自己,隻能想法子讓信陽侯府自己退親,可他們家是寧願庶女換嫡女,也不肯鬆這個口,可見家裡公子娶親不容易。幾個丫頭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哪個受苦我都心疼,但我還是那句話,婚事終歸是由父母做主,倘或實在求告無門,上我跟前來了,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這意思是明擺的,三姑娘母女要是學一學李大娘子,來找老太太討主意,老太太自然有法子搭救。但若她們不吭氣,那就是願意接受這門親事,四方都沒有異議,旁人又何必做這個惡人。
老太太唯一可慶幸,是西府上一切如常。目下隻有自觀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有三家來提親,還在斟酌考量,人選尚未定下,可以再等等。還有給四姑娘說合的,聽來都家世平平,加上那對母女活得世外高人一般,和誰都不太親近,老太太也懶得操心,讓朱大娘子過問就是了。
老太太現下隻關心過兩天的宗族宴,問自然:“有沒有多多溫習功課?先生一走,不能把學問都還回去。”
自然說不能,“學問都在腦子裡呢。不過中晌見過爹爹,爹爹說我到時候笨些也不要緊。”
老太太發笑,“你爹爹慣會寵著你,什麼叫笨些也不要緊?裝傻得拿捏分寸,倘或傻得太過,將來不好找婆家,知道麼?”
自然點頭不迭,打算到了那天見機行事。反正裝傻可以,真傻是絕不行的,因此回去閉門謝客讀了三天書,連自心來找她,都被拒之門外了。
到了宗族宴當天,天氣不太好,考核的場地設在宗館裡。那是一座頗有江南風情的院落,白牆黛瓦的館舍外,是一方貫穿南北的洗筆池。天上雨絲淅瀝,落在池麵上,館舍的倒影裡蕩出無數漣漪。臨池的窗欞洞開著,能看見族長和耆老們,正與蒞臨主持的太子太傅寒暄。
自然在洗筆池對麵的房舍裡坐著,看三房的談臨雲臨時抱佛腳,把書頁翻得像扇扇子一樣。
“這麼看書,能看清字嗎?”自然問他。
不問倒好,一問臨雲更慌了,連腿都抖起來,苦著臉道:“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這不是顯得忙碌些,挨打的時候興許能讓我爹手下留情。”
七哥兒臨津則不同,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他和自心是一母同胞,都是葉小娘生的,脾氣卻隨了爹爹,就算下一刻天塌地陷,這一刻也照樣穩如泰山。
對麵館舍裡的晤對已經開始了,族中男女分作兩班,照著年齡按序進入。西府裡的臨川和臨江都有了功名,兄弟中隻有臨津一個參加。輪到他時,他站起身,衝著三位姐姐拱了拱手。
自觀和自然點頭,讓他放出平常心,自君則恍若未聞,坐在那裡連氣都沒吭一聲。
自君就是這副鬼樣子,她們也懶得搭理她,隻管站在窗前,遠遠朝館舍內探看。臨津的功課一向很好,果然見他對答如流,出題的太子太傅露出一點笑意,不多時就放他出去了。
臨津是哥兒中年紀最小的,他之後,便是女孩兒們登場。族姐們不論好與不好,一個個也都應付過去了,自清自華之後是自觀。
自然仍舊站在窗前張望,自君很不耐煩,“瞪眼瞧著,就能出彩似的。你能不能坐回去,彆擋著我的光。”
自然壓根沒拿她當回事,她對家裡人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彆人也不會上趕著巴結她。
自君見自然不理她,蹙眉拽了自然一下,“我說了,彆擋著我的光。”
自然被她扒拉到一旁,氣得不輕,“我又沒擋著你喘氣,哪裡礙著你了?”
自君嘟嘟囔囔,抱怨她煩人得很。自然反省了一遍,實在覺得自己從來不曾煩過她,反倒是她,不敢在二姐姐麵前放肆,總是背地裡欺負她和自心。
輪到自君了,她抿了抿鬢發,從廊道上過去,一進長館就換了張臉,微笑著向太子太傅和耆老們行禮。
晤對的聲量不大,聽不真切,但看樣子遊刃有餘。
耆老們顯然對她的表現很滿意,直到自然進去,太子太傅還在同族長稱道,說直學士家的四姑娘才思敏捷,學問不在二姑娘之下。
“這是同府的五姑娘?”太子太傅看過來,臉上笑容漸漸斂了起來,正色問,“五姑娘,準備好了嗎?”
自然福了福身,說是。開始考慮究竟是該藏拙,還是和四姑娘一較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