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她能感覺到這人滿手黏膩的觸感。待要閃躲來不及,隻好強忍惡心,擦了擦嘴。
但也正因他的阻止,她很快冷靜了下來。這樣一個身負重傷,來曆不明的男子出現在她車裡,鬨得不好,真會引發一連串的問題。
可他是誰?他又是怎麼避過跟車仆婦的耳目,躲進桶裡的?一連串的問題困擾她,再想向他打聽,他已經一崴腦袋,沒有聲息了。
死了?自然嚇得心口直蹦,顫抖著手探過去,放在他鼻尖試了試,隱約還有一點微弱的呼吸。人雖沒死,但對於她來說,卻是個燙手的山芋。怎麼辦呢,總不能把他推下車,讓談家陷入無妄之災裡。
思量片刻,把手上的厚氈重又蓋了回去,馬車駛到角門前,她也沒下車。
自心在車外叫她:“五姐姐,你不是吃醉了吧,怎麼還不下來?”
自然隻好搪塞:“我腿有些發軟,你彆管我,先回院裡去吧。”
自心不疑有他,反正小袛院的女使仆婦都在,她就不管那許多了,歪歪斜斜先回了她的花間堂。
自然眼下遇見了大難題,該怎麼處置這個人,才能既不被發現,又不給談家惹上麻煩。從角門到小袛院,路有些遠,肯定不能把人運進去。後院又人多眼雜……想了一圈,想到後巷裡的車馬院,那地方作停放車輛和養馬之用,平時除了兩個喂馬的小廝,基本不會有人在那裡停留。
於是讓家仆把車駛入車馬院,停穩後她仍不下車,弄得扶車的箔珠和兩個婆子也很茫然。但箔珠畢竟是她貼身的女使,伺候了多年,知道姑娘反常,必定是有什麼不便言說的內情。便將小廝打發了,讓那兩個婆子也先回去,預備好熱水,回頭姑娘要沐浴。
空蕩蕩的車馬院裡,一時隻剩她們兩個,箔珠說:“姑娘,人都走了,您下車吧。”
自然推開了雕花的車門,招手說:“你來,來瞧。”
箔珠不明所以,登上馬車朝內看,見自家姑娘掀開了水桶上的氈子,露出一個血人來。箔珠頓時嚇得捂住了嘴,“這是誰?哪兒來的?”
自然無奈道:“我也想知道,可我能問誰?”
箔珠氣不打一處來,“肯定是那兩個婆子偷懶走開了,才讓人溜上來的。”
現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時候,得想辦法把人從車上弄下來。這事又不能找人幫忙,主仆兩個隻好吭哧帶喘,連人帶桶拽下了馬車。
撲通一聲,傷上加傷,這人悶哼了一聲,證明還活著。
車馬院裡,馬棚占了一大半,但有兩間屋子,是用來存放草料和鞍轡的。
騾馬每天都要喂,但鞍轡不到換季不會動,於是將人拖進馬具房裡,搬了稻草和麻袋鋪成一張床,至少讓他先舒展四肢,能躺得舒服一點。
接下來又得繼續發愁了,箔珠問:“被人砍得血葫蘆一樣,還能活嗎?”
自然直歎氣,“他會不會是外邦的細作?宣揚出去,我們談家就成了通敵叛國了,我不敢冒這個險。要不試試我的醫術,看能不能治好他吧。”
箔珠絞儘腦汁也想不起來,“姑娘什麼時候學過醫,我怎麼不記得?”
“我看過《黃帝內經》,看過就當學過了。”自然愁著眉說,“又不能請大夫,隻好自己治,治完了讓他快走,彆讓人知道就是了。”
“老太太和大娘子也不讓知道?”箔珠問,“告訴她們,也好商議對策。”
可話剛說完,那個躺在乾草上的人扯動乾啞的嗓音,說不能,“走漏風聲,抄家……滅族……”
自然有些氣惱,心道我與你有仇嗎,抄家滅族的倒黴事,你為什麼會找上我?
但僅僅是這兩句,好像已經用完了他全部的力氣。再要詢問他,他腦袋又一歪,又昏過去了。
沒辦法了,自然想了想道:“弄些治外傷的藥來,我記得有一方如聖金刀散最管用,先替他把血止住,再配黃連解毒湯來給他灌下去,防止熱毒內侵。”見箔珠還傻站著,她忙揮手,“快去啊,去瓦市上的陳家藥鋪買外傷藥。湯藥我來想辦法,我們兵分兩路,各自置辦吧。”
有了方向,雖然不知這方向對不對,總之死馬當活馬醫了。
兩個人忙出門,臨走時沒忘把馬具房的門鎖起來。進了後巷,箔珠趕往瓦市,自然從角門上進去,直奔後院的藥房。
通常一些最簡單的藥材,家裡都有預備,防著傷風咳嗽等一些小症候,可以按照現成的方子來煎製。她記得《外台秘要》上記錄過,用黃連、黃芩、黃柏、梔子,可以解三焦火毒,對於外傷引發的發熱紅腫有奇效。
藥房裡的仆婦見她進來,好奇地問:“五姑娘怎麼來了?身上不舒服嗎?”
自然笑了笑,“近日在讀醫書,想認一認書上記錄的藥材是個什麼模樣……嬤嬤有事隻管忙吧,不用管我,讓我自己琢磨就行了。”
仆婦道好,確實正要清點端午所用的藥材,便徑自走開了。
自然忙抽出戥子,逐一稱量了分量,包好後藏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