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好的。”語氣淡淡,鋒芒畢露,“陸崢現在在市裡掛副廳,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
短短一句話,把他們之間的天平徹底壓偏。
一個是仕途正盛的青年官員,一個是背負案底、在火鍋店打工求生的女人。
顧朝暄點點頭,沒有再問。
她的唇色很淡,唇角也沒有起伏,仿佛這一切的消息,她早就該預料到。
隻是眼睫微微顫動,在光影裡投下一片脆弱的陰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提起陸崢,更不知道此刻這份冷言冷語,到底是為了提醒她現實,還是為了讓她受傷。
可他很清楚,她如今的模樣,已經讓他心裡泛起一股說不清的酸澀。
她,顧朝暄,從前明亮飛揚,如今卻低眉順眼。
她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
雨停得早,路卻還潮著。
車子開到老城區口時,秦湛予的眉心已經皺緊。
這片地方,他並不陌生——是江渚最便宜的片區,工廠倒閉後留下的舊廠房和宿舍,胡同交錯,連導航都辨不清路。
“就在前麵。”顧朝暄輕聲開口。
路越來越窄,最後車根本開不進去。她推開車門,背上帆布袋,徑直往裡走。
秦湛予下車跟著。
小巷子裡潮濕陰暗,兩側牆皮剝落,斑駁的水痕蜿蜒向下。幾隻流浪貓蜷縮在陰影裡,瞪著圓眼睛,冷冷注視他們。
角落裡,一個裹著舊軍大衣的流浪漢靠在牆邊,手邊是一隻破碗,裡麵躺著幾枚散亂的硬幣。
秦湛予腳步微頓。
顧朝暄跟沒看見似的,繞過那人,順手把袋子提了提。
她走得很快,不願意給他太多觀察的機會。
終於,在一幢灰黑的樓前停下。
樓體陳舊,水泥外牆斑駁開裂,牆角生著一簇簇青苔。夜裡潮氣重,空氣裡帶著鐵鏽和雨水混合的味道。
“在這裡。”她走到一側的窄梯口,鐵門已經掉了漆,鎖眼附近有被人撬過的痕跡。
往下走幾級石階,便是半掩著的一道門。門內幽暗,昏黃的光從縫隙裡透出。
秦湛予站在原地,目光凝了片刻,才跟上去。
顧朝暄把鑰匙插進鎖孔,推門。
空氣裡立刻湧出一股潮意——
不是難聞到刺鼻的氣味,卻帶著一種常年未散的陰濕。
她似乎早已習慣,動作自然而麻利地按下電門,屋內頓時亮起一盞頂燈。
這是一個不足二十平米的半地下室,牆壁被刷過白漆,但角落仍舊能看到水漬痕跡。
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條長條形的氣窗,玻璃蒙著灰,外麵正好是一片路麵,偶爾有人影掠過,隻有鞋子和車輪的倒影一閃而過。
屋子裡陳設極簡:一張單人鐵床,床單是舊的棉布,被她洗得發白,卻疊得整齊;床邊一張小桌子,桌麵攤著一本舊字典和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靠牆的位置放著一隻二手小沙發,布麵已經褪色,但被她蓋上了一塊乾淨的淺灰布,看上去竟有幾分溫順的整齊感。
所有物件都不新,但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
她把帆布袋放下,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水杯,轉身走到角落的小電水壺旁,按下開關。
熱水燒開的聲音在狹小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晰。
秦湛予站在原地,目光緩緩掃過這一切。
他很少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作為政務官員,他去過的“貧困戶”家裡或許比這還要破敗,但那是調研、走訪,有攝影師跟著,有筆記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