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暄沒有立刻回答。
楚悅不催。
“不用急著答。工作不難,主要是整理和歸檔。你之前在海外讀書,語感在那兒,適應起來很快。”
“我以前接過翻譯項目,”她語氣平穩,“不過都是巴黎的學姐幫我牽的活兒,偏法律方向。主要是遠程對接,沒正式進過體製裡的項目。”
“沒事的,隻要功底足,現場節奏一兩天就能摸出來。”她頓了頓,“說實話,這次臨時任務真挺急的。能在短時間內頂上來的人不多,你要是能幫我這回,算是幫了我大忙。”
這話說得得體,不帶一絲壓人情的味道,反而讓人聽著心安。
顧朝暄笑了笑:“那我去試試吧。”
楚悅眼底一鬆,笑意淺淺地暈開:“太好了。放心,不是苦差事,也不需要加班到深夜。文件我讓人發到你郵箱裡,明天熟悉一下內容就行。”
“好。”
何瀟瀟在旁邊打趣道:“朝暄這可是嫂子的救場英雄啊,得請頓好的。”
楚悅失笑,“那當然,晚上我請,等十一回來了,再讓忻州請一場正式的。”
她說完,轉向顧朝暄,又補了一句:“謝謝你,真的。不是場麵話。”
顧朝暄擺擺手,語氣真誠:“彆這麼說,我也正想著該重新開始做些正經的事。”
楚悅笑著點頭,眼神裡多了幾分欣賞:“這話我喜歡聽。”
她輕抿了口茶,“你有底子,隻是中間斷了點時間。機會總要從某處接回去的,能幫上忙是緣分。”
“我也覺得挺巧的。”顧朝暄應了一句。她指尖在茶盞邊輕輕轉了下,動作無意識,但顯得安然。
“巧就對了。”楚悅看著她,語氣溫和中帶著一點打趣,“有時候命運的轉折不需要多大的聲勢,隻是一杯茶、一場見麵而已。”
何瀟瀟接話:“嫂子彆這麼文藝,我聽著都想去報名高翻院了。”
兩個人都被她這句逗笑,氣氛鬆下來。
……
環境變了,人就會不知不覺地生出新的神態。
前段時間,她還在江渚的火鍋店裡,被油煙和熱浪包裹著。
而今,她坐在寬敞的會議室裡。
換上乾淨的襯衫與西褲,袖口平整,筆在指間輕轉,電腦屏幕映出她低頭時的神情……專注、沉靜、甚至帶了幾分專業的鋒芒。
那種變化並非刻意,倒似自然的回歸。
好像那些曾經壓在她肩上的灰塵,在這個有秩序、有光的空間裡,被一點一點抖落乾淨。
那段時間,她的生活重新有了章法。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她會準時出門,車水馬龍的城市在她眼前一寸寸展開;白天埋頭於資料整理與翻譯校對,晚上回家還會繼續核對一份文件,或給楚悅發去修改意見。
忙,卻有方向。
那種被秩序和目標重新包裹的感覺,讓她一點點回到“顧朝暄”的狀態……那個曾經獨立、自信、能把世界安排得井然有序的自己。
姥爺看在眼裡,心疼也欣慰。
他托人給她訂了一輛車,淺灰色的寶馬1係。
“你小時候不是老嚷著讓姥爺送你一輛車,這就算補你個遲到成人禮。”
她遲疑接過鑰匙。
再見陸崢,是在那天傍晚。
她下班後去車行辦最後的交接手續,剛從大廳出來,就看見他站在外麵。
他從車行外走來,停在她麵前,說:“恭喜,人生第一輛車。”
顧朝暄扯了扯唇,笑意淺淡:“謝謝。”
話落,她垂眼看了眼掌心的鑰匙。
那串銀亮的金屬在燈下反著光,明晃晃的,卻有種說不出的沉。
不是靠自己能力買的,又有什麼好“恭喜”的。
陸崢察覺到了。
他沉默片刻,開口道:“姥爺年紀大了,你就讓他高興高興。”
“車嘛,真不想開就放著。不是非得去用。有時候老人送東西,不是想你靠它,而是想讓你記得,你還有地方能回。”
“我知道。”她回答。
無疑,陸崢是在提醒她,不是所有的給予都要抗拒,有些東西,是生活重新遞過來的溫情。
“那就好好收著吧。”陸崢說完,似乎想了想,把手裡拿的禮袋給她。
“還有這個。”
顧朝暄看著那禮袋,睫毛一顫:“又是什麼?”
“禮物。”他語氣淡淡的,“算是提前的生日禮物。”
她沒接。
“以前給你的禮物,全是些沒意思的東西,”他低聲道,“鋼筆、課題資料……現在想想,也挺蠢的。”
顧朝暄唇角動了下,沒有接話。
“這次換個彆的。”他說,“你們女孩子應該會喜歡。”
他把禮袋放到她掌心裡。
是一個定製香水的小瓶,玻璃折著光,瓶身刻著她名字縮寫的兩個字母。
香味淡得要散開,混著晚風,隻剩一點點柚香和白麝。
她心裡一陣發酸。
他們之間的空氣安靜得有點尷尬。
像所有該說的話都在那場爭吵裡耗儘了,隻剩下一些沒來得及收回的餘溫。
陸崢垂眸,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又克製地轉開視線。
“那我先走了。”
他的語氣平穩,像是在維持體麵,又像在尋找一個可以退出的台階。
他轉身時,顧朝暄下意識開口:“陸崢——”
他頓住,肩線一僵。
她喉嚨發緊,“對不起。”
“但是那天晚上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真心希望的。”
陸崢回頭。
“顧朝朝,那是你的事情。”語氣克製,卻在儘頭處輕微發顫。
“可我不甘心。”
“我們之間……就那樣沒了?”
他笑了一下,笑意苦,“二十年啊!顧朝朝,我以為我能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該有的位置上,可偏偏到了你這兒,我分不清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
顧朝暄怔在那裡。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看到我,”陸崢繼續說,聲音更低,“我也知道你有你的生活、你的人……可我就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