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著臉瞪他。
那是一種又倔又委屈、被逼到牆角還不肯低頭的目光,眼尾發紅,濕意在睫尖打顫,卻死死撐著不落下一滴。
像極了被雨逼到屋簷下的流浪貓,毛豎著,爪也伸著,偏偏又凍得發抖。
秦湛予低低咒了句,被她這一下子紮得心口破了個小洞,氣倒是還在,卻再也發不起來。
他俯身過去,先親她的眼角,又覆住她睫毛輕輕一點……帶著不甘心的服軟:“顧朝暄,做人有你這樣的?嗯?你把我當成什麼,救生圈?想用就用,順手就丟?”
她沒說話,睫毛卻抖得更厲害了些。
“昨天那句‘一時選擇的伴侶’……”他貼近她,呼吸擦過她顴骨,音色壓得發啞,“你說出口就出口,你一時?可我從來不是一時,我一開始就打算是很久、很久……”
顧朝暄被他那句“很久”撞到了什麼。
秦湛予沒有再逼她,他的呼吸又再次落在她肌膚上,燙得不像溫度,更像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懲罰。
他在吻她的同時,一直看著她的眼睛。
那目光裡沒有怒意,隻有深到發燙的耐心
“顧朝暄,”他唇貼著她說:“你很討人厭,從小就讓人討厭。”
是,他從小就討厭顧朝暄。
討厭她穿著那件雪白的呢子大衣,坐在院子門口的小馬紮上,像個小公主似的,明明凍得臉紅,還要等著誰來接。
那時候他路過,她抬起頭,笑得明晃晃:“秦湛予,陸崢今天帶我去打冰球,你會不會滑?他滑得可快了。”
他那時候十歲,心裡那點少年意氣被這句話一擊即碎。
還有一次,家屬院的風裹著煤灰味,從樓道的鐵門縫裡呼啦啦地往裡鑽。
秦湛予正發著燒,嗓子啞得厲害,連白粥都喝不下幾口。
傍晚,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他以為是母親派人送藥來,沒理。
可那敲門聲又響了一次,比第一次還輕。
他拖著病體去開門。
門外站著顧朝暄。
她穿著紅色呢子大衣,圍巾圍得嚴嚴實實,手上還攥著個玻璃瓶。
一看見他,她神色帶著點小心的得意:“林姨從王府井給我買的山楂片,陸崢說吃點酸的開胃,聽說你感冒了,你要不要試試?”
說著,她打開瓶蓋,捏出一片,遞到他唇邊。
他眉頭微蹙:“我不吃。”
“嘗一口嘛。”她仰著頭,語氣帶著一點哄人的勁。
“我說了,不吃。”
她怔了怔,神情一滯。
風正好灌進來,把她鬢角的發吹亂。
半晌,她“哼”了一聲,彆開臉,小手一伸——
直接把那瓶山楂片倒出一大把,塞進嘴裡。
酸得眼角都皺了起來。
她強忍著,硬是嚼完,一片不剩。
“你不吃,我自己吃。”
她鼓著腮幫,像極了一隻被氣得炸毛的小狐狸。
每次她提陸崢的次數越多,他越想冷她臉色;
到後來,她一聲聲“秦湛予”喊得越來越輕,陸崢的名字卻還掛在嘴邊。
她的世界裡總有彆人的影子,而他從來隻是那條影子的邊緣。
他從小就知道顧朝暄有本事,讓人既氣得牙癢,又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