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她出來,錢嬤嬤的眉頭皺成了山,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和她爹宛若親人。
儘管她隻是睡了個普通的懶覺。
想到再也見不著她爹,薑漁由衷地露出微笑,拍拍錢嬤嬤的肩,心情如陽光明媚出門去了。
她要找府裡的木匠打造漁具。
連翹昨天跟府裡的丫鬟逛了圈,已經摸清王府構造,帶著薑漁找到木匠程德。
程德正苦於無所事事,又有心在王妃麵前好好表現,不等薑漁說完就滿口答應。
薑漁的表情嚴肅起來。
程德不知所措:“您要的是根正常的釣魚竿吧?還有什麼彆的要求嗎?”
薑漁拿著自己畫的圖紙,謹慎詢問:“你以前在英國公府是乾什麼的?”
程德說:“乾木匠的啊,小人祖上三代都是木匠。”
薑漁鬆了口氣,把圖紙遞出去:“那就好,麻煩你了。”
程德:“……不、不麻煩。”
又道:“隻是要做魚線,府上沒有現成的材料,恐怕得下午出去采買。就用蠶絲線,您看可以嗎?”
薑漁說:“按你的經驗做就好。”
從程德處離開,連翹還挺興奮:“小姐,你會釣魚嗎?我從來沒有釣過魚呢。”
薑漁擺手:“就得沒釣過才行,你釣得多就不靈了。”
連翹:“還有這種事嗎?但是我看……哇!”
她嚇得叫了一聲。
前麵房簷不知何時倒掛了個人,睜著眼,靜悄悄凝視她們。再聯想外麵有關梁王做人皮稻草的傳言,連翹險些癱軟在地。
倒是薑漁起先也嚇了跳,定睛一看反而笑起來,主動開口:“你是初一,對麼?”
那少年便一躍而下,也對著她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仿佛很驚喜地說:“王妃怎麼認識我?”
薑漁說:“文雁姑姑告訴我,這府裡除了孫四,隻有你和十五最年輕,你的腰牌是月牙形狀。”
初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腰牌,笑道:“王妃果然心細。我來是告訴您,殿下說他今日不陪您用午膳了,叫您不必等他。”
“好,我知道了。”
等了等,薑漁問他:“還有什麼事嗎?”
初一搓搓手,腆著臉說:“我能跟著您蹭飯嗎?”
……
薑漁到後廚的時候,裡外圍了一圈的人,都是聽說她要做飯趕過來的,還有人自帶了椅凳。
趕在她來之前,徐廚子就照她昨日的步驟,依葫蘆畫瓢做出一鍋揚州炒飯,分給那些昨天沒機會嘗的人,減輕她的負擔。
薑漁嘗了點,他做的味道很好,徐廚子受了她的誇讚,喜不勝收,開始打下手幫她備菜。
初一看著彆人碗裡香噴噴的炒飯,默默擦了把嘴角的口水。他告誡自己,一定要忍耐,他今天說什麼都得吃到王妃親手做的飯。
薑漁這次要做的是蔥椒羊肉,還有麻婆豆腐。
她娘親是蜀中人,連帶她也從小嗜辣,薑訣崇尚清淡飲食不準她吃這些,來了梁王府可不得吃個過癮。
這兩道菜她再熟悉不過,先把羊肉切薄片醃製一會,趁這個功夫她做完了麻婆豆腐。
勾芡收汁,撒上蔥花點綴,熱騰騰的豆腐出爐。
再炒羊肉,更是簡單,眾人隻見她手腕翻轉,氣定神閒,不多時羊肉也盛盤出來。
初一這次不止口水流下來,他都想給薑漁跪下了。
出了東宮,再也沒有吃過好東西,過去一年隻能偷溜出去偶爾開葷,真不叫人過的日子。
一旁連翹瞥見他的神情,驕傲地挺起胸膛。
她在家常和小姐輪流做飯,但無論她怎麼做都比不上小姐做得好,她家小姐就是乾什麼都厲害!
“好了,快一起吃吧。”薑漁輕快地拍拍手。
她做完一頓也餓了,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吃飯。一開始大家還有些靦腆,不敢跟她坐一塊,後來見她真的不介意才陸陸續續湊過來。
羊肉嫩滑,兼有蔥段、花椒去膻增香,風味非同一般。麻婆豆腐當然也好吃,可過於辛辣,好幾個吃不得辣的都在到處找水喝。
薑漁渾然不覺,她懷疑地挖起一大口,隻嘗出輕微辣味。已經特意少放了辣椒,怎麼他們還是辣成這樣?
“王妃真厲害。”有人感慨,“這東西我吃一口都要命。”
“你不行,讓開我來吃!”很快有人擠了過來,吃得津津有味。
“這羊肉忒下飯,我還真當我不愛吃肉呢。”
“嗚嗚,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羊肉。”
薑漁總覺得他們的表現太誇張,就像特地討她高興一樣。不過她不介意,她很喜歡這裡的人。
風卷殘雲,盤碗皆空,所有人都吃飽喝足。
初一也要回傅淵身邊待命。
察覺他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薑漁便尋了個由頭,送他出去。
兩人漫步長廊中。
“王妃在這裡過得還習慣嗎?”初一側頭問。
“習慣啊。”薑漁迎向日光輕笑,春風溫涼正好,“府裡的人都待我很好。”
初一點頭:“蕭府留下的人,都沒什麼壞心思,王妃可以放心。”
薑漁:“都是蕭府的舊人?那東宮的人呢?”
她順口一問,卻聽初一雲淡風輕說:“東宮的人都死絕了。我和十五負責保護皇後,所以活了下來。”
薑漁腳步一滯。
留下蕭府的女眷和奴仆,卻對東宮趕儘殺絕,陛下究竟是更恨蕭家,還是更恨廢太子呢?
當她想到這裡時,忽然發覺初一停了下來。
她轉身,他就站在原地,認真對她說:“如果王妃不喜歡這裡,我和十五也會保護您離開。”
薑漁說:“……什麼?”
初一說:“這是皇後的吩咐。她死前讓我和十五離開,她說假如殿下能活下來,聖上出於愧疚,定會為他挑一位門第合適的女郎做王妃。”
“她說:‘假使這女孩不喜歡太子,就送她離開吧。’”
人臨死之際,竟還能顧慮到這麼多事嗎?薑漁張口欲言,初一卻豎起手指,衝她眨了眨眼:“噓,殿下還不知道呢。”
他問薑漁:“王妃,你喜歡殿下嗎?”
薑漁:“……”
雖然我很感動但是,我沒想過對梁王表白啊。
她看著初一。
初一看著她。
這場景就好像,但凡她吐露一個“不”字,初一就要當場打包把她送走。
終於薑漁敗下陣來,視線飄到遠處含苞待放的玉蘭花樹上,言語閃爍:“是,我很喜歡梁王殿下,他是個好人。”
快結束吧這也太羞恥了!
初一滿意離開。
薑漁抖落雞皮疙瘩,決定去看看魚竿做得怎麼樣了。
……
“哐當!”
書房的門被人踢開了。
緊接著飛奔來初一興奮的聲音:“殿下!我打探出來了!”
傅淵置若罔聞,執筆的手沒有絲毫紊亂。
墨跡自筆尖暈染,為他兒時畫作添上最後幾筆。
初一蹦到書桌前,雙手合攏嘴邊:“王妃說她喜歡你!喜歡得不了,非你不可,離開你就會死!”
傅淵不聞不問,一心作畫,視他如鳥雀。
初一深吸口氣,用內力大吼:“殿下,你沒聽清嗎?王妃——她說你是好人,她喜歡你啊——”
喜歡,喜歡,喜歡。
沙喇——
那一絲不紊的筆尖,終是狠狠一挫,墨漬氤氳,毀了整篇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