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穿透梧桐樹的枝葉,在陸家集團新樓的工地上投下斑駁光影。二十歲的陸正明摘下安全帽,額角的汗水順著下頜線滑落,卻在瞥見工地旁孤兒院飄出的白裙時驟然屏息。寧蘭踮著腳給孩子們夠掛在枝頭的風箏,發梢掃過粉薔薇,驚落幾瓣花,正巧落在她捧著書本的手背上。
“陸總,圖紙……”助理的聲音被風吹散。陸正明已經穿過鏽跡斑斑的鐵門,彎腰撿起風箏線:“需要幫忙嗎?”他的影子籠罩住仰頭看他的寧蘭,少女睫毛輕顫,杏眼裡盛著漫天晚霞:“謝謝。”她指尖殘留的粉筆灰蹭上風箏,在陸正明掌心烙下一片白。
此後每個黃昏,陸正明的黑色轎車都會停在孤兒院外。他倚著車門看寧蘭教孩子們折紙鶴,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纏繞。“你總來看他們。”寧蘭將剛烤好的桂花糕塞進他手裡,香氣混著孤兒院舊木窗的味道,“其實是來看你。”陸正明咬下溫熱的糕點,桂花蜜順著嘴角流下,被寧蘭慌亂地用帕子擦去。
陸家老宅的雕花門在暴雨夜被撞開時,陸正明渾身濕透,懷裡的寧蘭卻乾燥溫暖。“我要娶她。”他將紅本拍在檀木桌上,雨水順著發梢滴在燙金的結婚證上。陸父的茶盞應聲碎裂:“你要和一個孤兒院長大的野丫頭結婚?”陸母扯過寧蘭的手腕,珍珠項鏈在她皮膚上勒出紅痕:“也不照照鏡子,配得上陸家?”
寧蘭始終安靜地站在陸正明身後,直到他被父親的拐杖打倒在地,才突然開口:“叔叔阿姨,我不要名分。”她的聲音輕得像風,“隻要能在他身邊。”陸正明掙紮著要起身,卻被寧蘭按住肩膀,她發間的白玉蘭發簪晃得他眼眶發酸。
車禍發生前的那個清晨,她答應陸正明去拍婚紗照,白裙子疊在行李箱最上層。暴雨砸在擋風玻璃上時,她正低頭給陸正明係圍巾,沒注意到刹車失靈的警報聲。車子墜入河流的瞬間,她本能地護住隆起的小腹,冰冷的河水灌進鼻腔前,最後的念頭是未送出的產檢報告還在包裡。
二十五年後,陸正明在病床上反複描摹記憶裡的輪廓。消毒水的氣味裡,他總恍惚聞到桂花糕的甜香。當小蔣說出顧姨與寧蘭相似時,他手腕上二十五年前寧蘭送的紅繩突然斷裂,褪色的珠子滾落在地,像極了當年陸家老宅裡摔碎的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