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份輕鬆並未持續太久。
日落之際,刀疤臉匆匆趕來,臉色不太好看:“小娘子,韓夫人走了?”
蘇小小點頭:“剛走。怎麼了?”
“我剛才在城裡,看見醉仙樓的劉掌櫃,在跟縣衙的錢師爺喝茶,兩人有說有笑的。”
刀疤臉壓低聲音,“我估摸著,他們肯定是知道韓夫人要走了……怕是要來找麻煩了!”
蘇小小心裡一沉。她就知道,之前的平靜隻是假象。
醉仙樓就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韓夫人這塊“大石”剛一搬開,它就迫不及待地要亮出毒牙了。
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盼著團圓喜慶。而她的年關,恐怕要不太好過了呀。
她呼出一口白氣,看著屋簷下在寒風中微微晃動的臘味,眼神逐漸變得鬥誌滿滿。
怕什麼,該來的,總會來。
姐倒要看看,你們能玩出什麼花樣!
送走刀疤臉,蘇小小轉身就回了裡屋,想跟謝無戈說說醉仙樓的事。
進屋一看,他沒像往常那樣閉目養神或看書,反倒靠坐在床頭,眼神沉沉地盯著薄被底下那雙腿——
還是動不了,可他眼裡的神色,是她從沒見過的:有疼,有掙紮,還有一點點藏不住的、不甘心的火苗。
聽見腳步聲,他慢慢抬頭,目光剛好撞上蘇小小擔憂的眼神。
倆人就這麼沉默著。
蘇小小正琢磨著先開口說醉仙樓的事,他卻突然出聲了,聲音啞得厲害,像是從嗓子眼裡硬擠出來的:
“韓校尉走的時候,留了張方子給我。”
他頓了頓,像是攢夠力氣才繼續,“是她花大價錢從北地一個隱醫那求來的,說……對續接經絡或許有用。”
蘇小小愣了。她壓根沒料到韓夫人還藏著這一手。
“她還說,”謝無戈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苦得發澀,“‘將軍,赤焰軍的旗,不能一直倒著。’”
這話跟把燒紅的刀子似的,狠狠紮進他心裡頭。
韓夫人帶來的哪裡是方子,是部下弟兄們的盼頭,還有那麵曾在風裡飄得獵獵響、如今卻蒙了灰的軍旗!
他忽然覺得,沒法再心安理得躺這兒,這輩子都頂著“廢人”的名頭混過去。
他看向蘇小小——這個被老天爺硬塞給他的女人,憑著一股咋咋呼呼的鮮活氣,愣是在他這潭死水裡攪出了波瀾。
想起她為了這個家在外忙活,還要應付醉仙樓那些齷齪事,自己卻困在這方寸之地,連護著她都做不到。
“癱瘓”這層殼,以前是他躲風雨的地方,現在倒好,成了把他和想護的人隔開的牢籠,窩囊透了。
心裡頭突然冒出來一股氣,像是地下的火在燒,想把這牢籠砸開。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目光重新落在蘇小小臉上,滿是破釜沉舟的決絕:
“那藥……明天開始煎吧。”
“還有你給我按腿,”他移開視線,聲音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卻帶著不容含糊的堅定,“繼續。”
“力道,再重點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