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謝謝阿姨。”
藍煙從包裡另外拿出一隻自封袋,把從兩封信上裁下來的補料裝進去。信件仍然疊好,裝回信封。
她看著地上箱子裡的信,思忖怎麼保存。
最後找來一隻紙箱,把它們都放進去,預備先帶去工作室,做一些防黴滅菌的處理。
舊行李箱不能留了,拉上拉鏈,推到書房門口。
她折去客廳找到吸塵器,正要回書房打掃,梁曉夏幾步走了過來,“我來我來,煙煙你去吃水果。”
藍煙根本沒來得及客氣,吸塵器已經易主。
她頓了一下,提起舊行李箱,“我去把箱子扔掉。”
“等下你爸爸丟垃圾,一起帶下去就是了。”
“膠水老化會揮發有毒氣體,放在家裡不好。”藍煙說著,看向梁曉夏,“廚房缺什麼嗎阿姨?我順便帶上來。”
“嗯……煙煙你買點你自己喜歡的飲料和零食吧。你們不常回來,囤著我們也吃不完,老是放過期。”
藍煙點點頭。
傍晚的居民樓,不知哪家在做回鍋肉,濃烈腴香擴散得整個樓道都能聞到。
推開樓下鐵門,步行至垃圾回收點,把行李箱丟在那兒。
她沒什麼零食想吃,但還是朝小區外的超市走去,不然空手而歸,等會兒梁曉夏肯定還是會下樓去給她買。
不愛回家,就是因為不愛仔細斟酌,類似這種人與人之間相處時的微妙心思。
家原本應該是不必斟酌這些的地方。
超市開了十幾年了,藍煙讀小學的時候就開在這兒,這些年擴大了規模,店主大姐離了婚,女兒從抱在懷裡,變成了亭亭玉立。
此時店主不在,是她女兒在看店,坐在收銀台後,橫架著手機看電視劇,有顧客問有沒有蒸格賣,她對超市布局了然於心,抬頭看一眼便回道:“走到底,最裡麵那排,蒸鍋旁邊。”
目光稍頓,因為看見了藍煙。她露出一個笑,點了點頭。這是她認識,且喜歡的常客才有的待遇。
藍煙也對她淡笑一下,朝冷飲櫃那兒走去。
藍煙喜歡某個品牌的無糖茶,但可能銷路不好,它不常有機會享受冷飲櫃的待遇。
今天它也沒有這份殊榮。
關上櫃門,到常溫的飲料架那兒取下一瓶,走去收銀台前。
看劇的女生暫停視頻抬起頭來,伸手接過茶瓶:“隻要這個嗎?我們在做活動哦……”女生指一指旁邊手寫的促銷通知。
【為慶祝老板千金考上區重點高中,暑期在本店購物滿10元以上,一律享受9.85折優惠(煙酒不參與)】
藍煙莞爾:“好。我再拿一點,祝你考上985。”
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這瓶我先幫你放在這裡……”她給她的茶瓶,騰出了遠有富餘的空間。
藍煙轉身走去零食區。
小超市的貨架塞得滿滿當當,也不拘品牌,主打一個雨露均沾。
一眼掃過去,沒有什麼想吃的,正要撤離,瞥見貨架最底下一排,居然有小學時候愛吃的某種金幣巧克力。
她是後來吃到了真正的巧克力,才知道那其實是代可可脂做的。
蹲身,從架子上拿出一塊,翻到背麵,看見配料表裡“代可可脂”四個字,沒忍住揚起嘴角。
在現在這個時代,仍然堅持使用不健康的配料,讓她詭異的感覺到一種違背潮流的叛逆。
藍煙拿在手裡,正要起身,聽見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停在了她的身側。
屋頂日光燈管被遮擋,一片淺灰的影子投了過來。
藍煙倏然抬頭。
對上一雙淡漠的眼睛。
梁曉夏性格可愛,是一個客觀事實;而她的漂亮,比這還要客觀。她有一雙形狀標準的丹鳳眼,這一優點足以抵消五官上一切不重要的小瑕疵。
這雙眼睛,不折不扣地遺傳到了她兒子梁淨川身上,隻是眼型更偏狹長,多了一些冷峭與孤鬱。
而當他站在居高臨下的位置時,更會讓人從他微垂的眼睛裡,讀出某種冷淡的倨傲。
非常惹人討厭。
對梁曉夏,藍煙始終保持一份不得已為之的客氣,對梁淨川就大可不必了。
她收回目光,拿著巧克力站起身。
過道狹窄,錯身時必須有所避讓,這讓藍煙很不爽,因為實物才需要避讓,這違背了她如非必要,隻拿梁淨川當空氣的原則。
忘了看金幣巧克力多少錢,怕不夠湊足活動價,經過飲料架時,藍煙又順手拿了一瓶大瓶的橙汁。
重回到收銀台,把東西遞給看店女生。
目光一瞥,卻見台麵上自己的茶,不知什麼時候莫名其妙的從一瓶變成了三瓶。
女生拿掃碼機依次掃過橙汁和巧克力,又從那三瓶裡麵,拿出一瓶。
“一起。”梁淨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女生“哦”了一聲,在同一條形碼上連掃三下,快得藍煙的“分開結”都還沒說出口。
梁淨川在她身旁停住腳步,空著手,隻拿著已經點開付款碼的手機。
女生:“袋子要嗎?”
梁淨川:“嗯。”
女生扯下一個袋子,利落地把東西裝進去。梁淨川舉起手機,遞到掃碼處。袋子擱在台麵上,被往外推了推,梁淨川拎了起來。
這套利索的錢貨兩訖的流程,一點沒給藍煙插話阻止的間隙。
梁淨川轉身,往外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頭。
藍煙還在原地,幾分無語地看著他。
“哦。”他作恍然大悟狀,從袋子裡拿出她的巧克力,“現在就要吃?”
“……”
藍煙快走兩步,一把從他手裡奪回巧克力。
正要再搶走購物袋,梁淨川卻好像預料到了她的行動軌跡,把袋子換了一隻手,輕輕巧巧地避過。
不爽累加到非說出不可的程度,藍煙蹙眉,沒好氣:“能不能彆跟我買一樣的飲料。”
“哦。”梁淨川點了一下頭。
藍煙不會天真以為,他這是“知道了,以後一定照辦”的意思。
果真,他下一秒便轉頭看著她,認真問道:“被你買斷了?”
仿佛真在虛心請教一樣。
比直接嘲諷,還要讓人怒氣值拉滿。
藍煙高一那年的一個周五,藍駿文開車去學校載她到某個高檔餐廳吃飯。去了才知道,這頓飯還有兩個陌生人參與:梁曉夏,和她跟前夫生的拖油瓶。
這個拖油瓶就是梁淨川。
大她兩歲,成績優異,長相出眾,外人眼裡萬中無一的天之驕子。
但並不妨礙藍煙從第一次見麵就討厭他。
而顯然梁淨川對她也是如此。
兩人表麵上對彼此家長保持了多大程度的客氣與禮貌,私下裡就有多水火不容、針鋒相對。
藍煙是個性格很冷淡的人,愛、恨、嫉妒、憤怒……這些高能量的強烈情緒,遇到她,大約就像綠植遇到一片無從紮根的鹽堿地。
唯獨對梁淨川,她討厭到和他喝同一種牌子的茶,都會在心裡說一句:今天真晦氣。
藍煙加快腳步,隻想離這團晦氣遠遠的,而不管怎麼快,都沒把人甩掉,腳步聲始終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走到樓下,藍煙從牛仔褲口袋裡摸出門禁卡,把門刷開。
她推門走進去,回頭一看,梁淨川步伐加快,似乎打算一同進門。
手比大腦反應更快。
一鬆手,門自動歸位,“嗵”一聲關上。
格柵門,藍煙從空隙望出去,試圖欣賞梁淨川尾行而不得的“氣急敗壞”。
但他隻是腳步稍頓。
目光也隔著格柵望了過來,在她臉上定了不長不短的時間,非常沒所謂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