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起來,骨頭縫裡都透著冷。
我得想想,眼下這境地。
我挪到窗邊,透過破舊的木格往外看。
小翠還吊在那棵老槐樹下,藤條勒進她胖胖的胳膊,留下一道道深紫色的淤痕。
她頭耷拉著,像是沒了生氣。
心口猛地一抽。
我伸出手,朝她那個方向,用口型比了個:“對不住。”
小翠像是感應到什麼,費力地抬起頭。
臉上淚痕鼻涕糊成一團,腫著眼睛看向我。
她看到我的口型,愣了一下,然後拚命地、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她在告訴我,不怪我。
這時,門軸“吱嘎”一響,村長端著個粗陶碗又走了進來。
他把碗往炕沿一墩,裡麵是能照見人影的稀粥。
“吃了。”
我沒動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們……到底要對我爹娘做什麼?”
村長渾濁的眼珠轉向我。
“要不是你這聖女身子還有點用,我現在就能掐死你,清理門戶。你們一家,都是村子的罪人!蛛神昨夜震怒,你知道後果多嚴重嗎?”
我猛地抓住他話裡的縫隙——他不能讓我死。
一股橫勁衝上頭頂。我抓起那陶碗,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嚓!”
碎片和稀粥濺得到處都是。
我彎腰撿起一塊最鋒利的瓦片,冰涼的刃口死死抵住自己的喉嚨,皮膚瞬間陷下去,滲出血絲。
“讓我見我爹娘!”
我聲音嘶啞,眼睛瞪著他,“現在!不然我就死給你們看!看你們拿什麼平息蛛神的怒!”
村長看著我,臉上溝壑般的皺紋動了動,非但沒怒,反而扯出一個極淡、極冷的笑。
他拍了拍手,乾巴巴的掌聲在死寂的屋裡格外刺耳。
“好,好。是個硬骨頭,像你娘當初。”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算計,“行,明天。明天讓你見。今天,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我瓦片還抵著脖子,血線更明顯了。“把小翠放下來!”
村長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舉著瓦片的手臂開始發酸發抖。
終於,他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可以。”
晚上,油燈如豆。
我把小翠扶到炕上,用清水一點點擦她身上的傷。
藥膏抹上去,她疼得渾身一顫,抽噎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祝兒……你晚上……咋子被抓回來了……”她哭得打嗝,“你會死的……你真的會死的……”
我抱著她胖胖的、冰涼的身體,手下是她被打得凹凸不平的傷痕。
“我不會死。”
我聲音低啞,卻異常堅定,像在對自己發誓,“小翠,我不會死。我還要……把我爹娘,好好安葬。”
小翠仰起哭花的臉,眼神空洞又恐懼,隻是一個勁地重複:“你會死的……都會死的……蛛神醒了……它真的醒了……”
我隻當她被打傻了,嚇破了膽,沒往深裡想。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村長來了,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黑色麻衣,手裡捧著一套衣服。
那衣服極其精美,是大紅的底色,上麵用金線、彩絲繡滿了繁複的圖案——盤繞的蛛網,猙獰的蜘蛛,還有各種看不懂的古老符文
。在昏暗的晨光裡,它閃著一種不祥的、華麗的光。
“穿上。”
村長把衣服遞過來,聲音不容置疑,“這是‘聖衣’,見蛛神,必須穿它。”
我摸著那“聖衣”,料子滑膩冰冷,上麵的刺繡硌著指尖。
它很美,卻讓我從心裡感到一種排斥和惡心。
我沒反抗,默默地脫掉外麵破舊的罩衣,將這沉重的“聖衣”套在了身上。
剛穿好,屋外猛地響起一聲尖銳的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