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機點開她的頭像,他應該道歉,立刻,馬上,他不能失去她。
指尖落在屏幕上卻遲遲無法動作,道歉之後呢?問題依然存在。
如果她堅持要去洛杉磯,他該怎麼辦?放手讓她去,然後提心吊膽地等待?還是繼續用他的方式挽留,直到將她推得更遠?
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無力感攫住了他,在手術台上他麵對再複雜的病情,都有清晰的路徑和方案。
可是在感情裡,他仿佛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笨拙而不知所措。
他最終也沒有發出那條道歉的信息,酒精和疲憊讓他昏沉地睡去,但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緊鎖著。
第二天蘇念請了假,沒有去工作室,她把自己關在家裡,手機關了靜音,拉上了所有的窗簾,將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她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排山倒海的難過。
而沈倦則照常去了醫院,他試圖用高強度的工作來麻痹自己,一台接一台的手術,仿佛不知疲倦。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在戴上口罩、拿起手術刀的間隙,那個掛著淚痕、眼神絕望的臉龐,總會不受控製地闖入他的腦海。
“沈醫生,你沒事吧?”助手小心翼翼地問,“你看起來臉色很差。”
“沒事。”沈倦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集中精神。”
他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跳動的心臟,用極致的精準和冷靜來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
隻有在手術結束,脫下沾滿汗水和血漬的手術衣時,那巨大的空虛和疲憊才會再次將他吞噬。
他打開手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那個兔子頭像安靜地躺在列表裡,像是一個無聲的譴責。
他點開與母親的對話框。
沈倦:媽,今晚的飯局,我去不了了。
李婉:怎麼了?和小念吵架了?
沈倦:……嗯。
李婉:唉,情侶之間吵架很正常,要不要媽媽幫你……
沈倦直接打斷了母親的話。
沈倦:不用,我們自己處理。
他不想讓家人介入,這隻會讓情況更複雜。
蘇念在黑暗中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胃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
她掙紮著爬起來,打開冰箱,裡麵空空如也,隻剩下幾瓶礦泉水和沈倦上次買來、她不愛喝的功能飲料。
她拿起一瓶水,擰開,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稍微緩解了乾渴,卻讓胃更疼了。
她蜷縮在沙發上,用手臂緊緊按住胃部,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蘇念的心臟猛地一跳,是他嗎?他來了?
一股微弱的希望混合著更深的委屈湧上心頭。
她掙紮著站起來,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去。
門外站著的,是提著大包小包零食和外賣的林薇。
希望瞬間落空,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失望,她打開門,臉色蒼白得像紙。
“我的天!念念你怎麼搞成這樣?!”林薇看到她,嚇了一跳,趕緊擠進門,把東西放下,扶住她,“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沒吃飯?”
蘇念無力地點點頭,被林薇扶著坐到沙發上。
林薇手腳麻利地打開外賣盒子,是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快,先吃點東西。”
溫暖的粥滑入胃中,帶來一絲慰藉,蘇念小口小口地吃著,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滴落在碗裡。
“彆哭彆哭,到底怎麼回事?”林薇心疼地摟住她的肩膀,“跟姐妹說說,是不是沈倦那個混蛋欺負你了?”
蘇念哽咽著,斷斷續續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從奧林匹斯的邀請,到昨晚那場毀滅性的爭吵,再到商場裡看到的那一幕,全都說了出來。
林薇聽完,氣得直拍桌子:“他沈倦憑什麼啊?!憑什麼對你的工作指手畫腳?還跟彆的女人勾勾搭搭?他以為他是誰啊!”
“他說沒有……”蘇念低聲為沈倦辯解了一句,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
“他說沒有就沒有?那你看到的是什麼?幻覺嗎?”林薇怒氣衝衝,“念念,我跟你說,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不能要!他根本不懂得尊重你的夢想!在他眼裡,你可能就是個適合放在家裡當擺設的花瓶!”
林薇的話像一把錘子,敲擊著蘇念心中最恐懼的那個點。
“可是……薇薇,”蘇念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我好像……還是很喜歡他。”
即使被他那樣傷害,即使看不到未來的路,一想到要失去他,心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林薇看著好友痛苦的樣子,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算了?繼續跟他冷戰?或者……低頭?”
蘇念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害怕低頭之後,換來的是他變本加厲的掌控。
也害怕堅持己見,最終的結果是分道揚鑣。
“你需要和他好好談一次。”林薇冷靜下來,分析道,“但不是像昨晚那樣在電話裡吵,你們需要麵對麵,心平氣和地,把所有的想法、顧慮、恐懼,都攤開來談,如果他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你,或者談了之後依然固執己見,那……”
林薇沒有說下去,但蘇念明白她的意思。
那或許,就真的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接下來的幾天,蘇念和沈倦依然處於斷聯狀態,那種刻意的、冰冷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折磨人。
蘇念試圖重新投入工作,卻發現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靈感和熱情。
畫筆下的色彩是灰暗的,線條是僵硬的,她登錄遊戲,看著“倦鳥歸林”那個灰色的ID,一坐就是很久,卻再也沒有一起組隊完成任務的勇氣。
而沈倦則把自己徹底埋進了工作裡,他主動要求增加手術排班,參與更多的值班,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暫時忘記那個空了一塊的心房。
他變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連科室裡最活潑的護士都不敢輕易跟他開玩笑。
他們都在這場無聲的拉鋸戰中備受煎熬,卻誰都沒有率先打破僵局的勇氣。
或者說他們都害怕,下一次開口,迎來的會是最終的審判。
直到三天後的一個下午,蘇念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歸屬地是洛杉磯。
是奧林匹斯工作室的人力資源主管,禮貌地詢問她是否已經考慮好他們的邀請,並委婉地表示,如果一周內再得不到明確答複,他們可能需要考慮其他人選。
機會的窗口,正在緩緩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