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府邸頗大,今晚的宴會更是分成了兩處。
女眷們在後宅,前廳裡做的,要麼是名門望族的旁支,要麼就是縣裡數一數二的富商。
大廳的門,林北等人就進不去了。
隨從們都被安置在旁廳,林北三人便挑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了。
等人到齊後,正廳裡便開始傳菜。
林北粗略一數,足足有十六道。
而偏廳這邊,隻有四道。
當然,今晚並不是來吃飯的。
林北向旁邊坐著的人拱了拱手:“小哥是哪家的?”
那隨從頗為自得道:“我是王家的,跟我們家老爺來赴宴的。”
王是大姓。
著名的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便是一支。
看他矜持的樣子,林北便試探道:“敢問你家老爺,和太原王氏?”
那隨從原本還想著如何自報家門,見林北如此上道,斜著眼道:“正是太原王氏的偏支。”
呸。一個偏支罷了。
傲氣什麼?
彆說是偏支,就算是主家,不也被黃巢殺光了?
這才幾十年啊,就又拿姓氏說事兒了?
乾什麼?想死灰複燃?
“你呢,跟誰來的?”
林北笑了笑:“我是跟著武掌櫃來的。”
“黃氏商行的人?”那隨從有些驚訝:“以前沒見過你啊。”
他跟著王家人沒少在黃氏商行買東西,店裡的人都見過。
“哦,我是剛從南邊來的。”
南邊?
“洛陽來的?”
林北笑笑不說話。
誰還不會裝啊。
王家說是名門望族,其實早就已經沒落了。更不用說山陰縣城的一個偏遠分支,如今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自欺欺人地維護著王姓的體麵。
說起來,武直才是真正的新貴。
縣裡都在傳,武掌櫃要成皇商了。
那可是潑天的富貴。
知道林北是武直的隨從後,王家的下人便改換了態度,熱情地和他攀談起來。
林北尋了個當口問道:“咱們就這麼幾個菜,是不是少了點?”
他這麼一問,那隨從更加覺得他不一般。
四個菜還嫌少,要知道,他們這些人平日裡頂多兩個菜。
“嘿,縣令大人是宴請主家,又不是宴請咱們,有四個菜就不錯了。”他夾了一筷子豬耳絲塞進嘴裡,含糊不清道:“大人們有要事相商,不便讓我們聽,不過等他們說完了正事,若是還有剩下的酒菜,便會賞給我們。”
“哦?”林北裝作不經意問道:“什麼要事?”
“還能是什麼事,籌錢賑災唄。”那隨從得意地顯擺著自己聽來的消息:“你當這頓飯這麼好吃的?縣令請大家來,是要大家捐糧捐錢,賑濟城外那些災民。我看啊,不出點血是過不去咯。”
林北道:“賑濟災民,那不是朝廷的事嗎?怎麼還找到咱們頭上來?”
“噓!彆亂說,縣令找誰,那是誰的福氣。至於朝廷,彆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們黃氏商行賣的那批貨,乾什麼用的?給皇上過萬壽節用的。你想啊,這個節骨眼上,哪個不長眼的會把賑災這種小事捅到皇上跟前?那不是等著被砍頭嘛。”
“可那都是人命啊,城外每天都有數百人在死去,朝廷不管,他們就要死光了。”
隨從冷哼一聲:“死就死唄,光咱們什麼事。死了正好,我主子正愁家裡的地不夠多呢。”
林北捏緊了手裡的筷子。
他原以為朝廷隻是動作遲緩,沒想到的是。
朝廷,皇上,可能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雪災。
好一個粉飾太平。
他使了個眼色,張嶽和裴由便找了個借口離席,假裝找茅房離開了。
林北則繼續和其他隨從閒聊,從他們的視角裡加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
正廳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縣令拿起酒杯,貌似不經意地目光掃過全場,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