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冬。京城,紅星大雜院。
北風卷著雪粒子,“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戶紙上。屋裡頭,靈堂剛搭起來,白幡飄得人心慌,空氣裡透著股假惺惺的悲涼。
“素素啊,你也彆怪大嫂說話直。”
裴家大嫂王桂芬穿著件不合時宜的嶄新藍布棉襖,胳膊肘往供桌上一撐,那雙三角眼死死盯著溫素手裡緊攥著的牛皮紙信封,唾沫星子橫飛:
“老三這一走,人死燈滅。你是他媳婦,替他儘孝是本分。這五百塊撫恤金,那是國家給裴家老人的養老錢,你一個進門三年連男人麵都沒見著的外姓人攥著,也不怕燙手?”
跪在蒲團上的溫素猛地睜開眼。
腦瓜子像是被人鑿開了似的疼,兩世記憶在大腦裡激烈碰撞,最後“哢噠”一聲合上了縫。
她是溫素,中醫世家傳人,前一秒還在藥房裡抓藥,後一秒就穿到了這七零年的靈堂裡。
而這具身體的原主,竟然也叫溫素,也是個學過中醫的!原主的外公是有名的老中醫,她從小跟著辨藥認穴,一手針灸術使得極好。
隻可惜,三年前為了報恩嫁進裴家,這婆婆李老太是個老封建,罵她是“伺候男人的下九流”,硬生生逼她封了針,把她當個粗使丫頭磋磨了整整三年!
而且這裴老三是個搞絕密軍工的,人在大西北基地回不來,這婚結得荒唐——是組織上特批的“信函結婚”。
結婚證是裴老爺子托人代辦的,紅手印是兩邊分開按的。原主進了門,連新郎官是圓是扁都沒見過,甚至因為保密條例,家裡連張裴雲錚的照片都不許留。
這三年,原主對著空氣守活寡,在裴家當牛做馬,伺候刁鑽的婆婆,忍受貪婪的大嫂。
就在昨天,部隊來人送了信:裴雲錚在一次爆炸實驗中犧牲,屍骨無存。
這裴家人連滴眼淚都沒掉,就把原主堵在靈堂裡,不僅要吞了裴雲錚拿命換的撫恤金,還盤算著把她這個“沒見過男人的小寡婦”賣給王屠戶家的傻兒子換彩禮!
原主是一口氣沒上來,活活氣死的。
“跟你說話呢!裝什麼啞巴?”
見溫素不吭聲,一直坐在旁邊的婆婆李老太把手裡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咚”的一聲悶響。
“把錢交出來!那是我們老裴家的錢!你個克夫的掃把星,老三要不是娶了你,能年紀輕輕就沒了嗎?趕緊把錢放下,收拾東西滾蛋!”
溫素深吸一口冷氣,寒冷的空氣讓她腦子裡的混沌散去了不少。
她沒看這倆跳梁小醜,而是抬頭看了一眼正中間那個隻有名字、沒有照片的牌位。
裴雲錚。
這就是那個死鬼丈夫?連麵都沒見過就成了未亡人,這寡守得,簡直是個笑話。
“我不交。”
溫素慢慢站起身,因為跪得太久,腿有點麻,但這不妨礙她身上那股子淩厲的氣勢。
“我是裴雲錚名媒正娶的妻子,這撫恤金上的收款人寫的是我的名字。這錢,我要帶走。”
“你敢!”
王桂芬見她敢頂嘴,也是急了,伸手就來搶那個信封。那指甲蓋裡還藏著黑泥,奔著溫素的手背就撓了過來,嘴裡還罵罵咧咧:
“反了天了!給我拿來!”
找死。
溫素沒躲,反倒是迎著王桂芬的手腕輕輕一抬。
沒人看清她是怎麼動作的。
隻見她左手如蛇般探出,食指和中指並攏,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快準狠地扣住了王桂芬手腕內側的“大陵穴”,拇指緊跟著死死按住了“內關”,微微一擰。
這一扣、一按,那是中醫裡卸骨的巧勁兒。
“哎喲——!!”
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響徹靈堂。
王桂芬整條胳膊瞬間像是過了電,又麻又酸,半邊身子都軟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疼得臉都白了。
“我的手!我的手斷了!媽呀,這死丫頭打人了!”
“反了你了!”
李老太一看大兒媳婦吃了虧,氣得渾身哆嗦,舉起手裡的拐杖,照著溫素的後腦勺就掄了過來,“我打死你個沒規矩的東西!”
溫素頭都沒回,聽聲辨位。
她身子微微一側,那拐杖擦著她的耳朵狠狠砸在了供桌上,震得香爐都跳了兩跳,香灰撒了一地。
趁著李老太舊力已儘、新力未生,溫素反手扣住老太太的手肘麻筋——曲池穴,指尖發力,輕輕一抖。
“當啷!”
拐杖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