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到一半。
突然——
一股極細的亮色從濕土裡冒出來。
不是光。
不是水珠。
是一種“濕亮”的顏色。
像深井水要冒頭時的那種沉青色。
老人眼睛發紅:
“水脈的皮……裂了。”
徐三低聲道:
“這……這就要流?”
老人立即搖頭:
“不流。”
“它現在隻是‘抬眼’。”
“它要看看路對不對。”
蘇野說:
“那我們……彆動。”
老人點頭:“嗯。”
三人站得穩穩的。
裂縫裡的亮色越來越明顯。
像一條線。
細、穩、冷。
越往深處,顏色越沉。
像一條被泥土埋住的靜靜的河。
風突然大了一下。
吹得整片荒地都動。
裂縫裡的亮色被風壓得輕輕晃了一下。
像回應。
老人輕聲說:
“它看見我們了。”
徐三瞬間起雞皮疙瘩:“它……看見?”
老人說:
“不是眼。”
“是氣。”
“水脈出來前,會認周圍的氣息。”
“誰順著它,誰逆著它。”
“它心裡都知道。”
徐三吞了口唾沫:“這玩意兒……跟活的似的。”
老人淡淡說:“土裡沒有死東西。”
蘇野看著裂縫,說:
“它要出來了。”
老人說:
“不。”
“它在忍。”
“它要等到地皮完全鬆開。”
話音剛落。
裂縫忽然發出一聲低沉得像從地底腹部傳來的震動。
“轟……”
不是聲。
是地震了一下。
輕,卻穩。
穩到腳底板都能感覺到。
徐三嚇得後退一步:“這要塌啊!”
老人喊:“不塌!”
“這是水脈在‘伸腰’!”
“伸完才露!”
蘇野問:
“什麼時候露?”
老人說:
“就這一兩天。”
“今天不會衝。”
“但會開口。”
風越刮越急。
草一片一片往北壓。
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推著。
裂縫深處。
那一抹亮色輕輕——
流了一下。
不是水流。
不是往外衝。
是往裡慢慢“動”。
像有人在水裡攪動了一根線。
老人差點跪下:
“水聲!”
“是水聲!”
“它動了!”
徐三眼睛瞪圓:“它就要上來了?”
老人抬頭看天:
“不。”
“它會忍到最軟的那一刻。”
“水從來不是硬出來的。”
“是軟出來的。”
蘇野問:
“今天做什麼?”
老人盯著北側那片硬土:
“挖。”
“往北挖。”
“今天要挖出它能走的第一條槽。”
徐三問:
“挖多深?”
老人說:
“一鋤頭。”
“不準再深。”
“深了……它會被嚇回去。”
徐三嘟囔:“水脈還害羞呢?”
老人瞪他:
“它不是害羞。”
“是怕自己走錯。”
“走錯一次,它可能三年都不出來。”
風靜下。
荒地隻剩呼吸。
蘇野提起鐮刀。
徐三抬起鋤頭。
老人舉著木杖。
三人站在那條舊路的上方。
老人輕聲說:
“從這兒——”
“把它的老路,接回來。”
“讓它記住。”
“這是它的家。”
風吹起。
裂縫深處,再一次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響。
比前幾天都穩。
像一句話。
像一句古老得聽不懂,卻能聽懂意思的話。
老人耳朵微動。
他說:
“它說了——”
“它要回來了。”